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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人訪問什麼人:來!寫篇報道

- fred
D03      明報      2005-07-03

什麼人訪問什麼人:來!寫篇報道
文:黃國鉅

去年「七一」後,香港網上的另類媒體如雨後春筍,電台、報紙、錄像等,百花齊放。而今年「七一」,雖然人數不及過往,但聲音更趨多元,在今年續有主流媒體淡化報道之下,另類媒體更趨重要,其中「獨立媒體」 ( inmedia )最為突出。他們主要由一批學者、傳媒人和學生組成,以長篇文字、另類的議題和報道角度為主,並實踐所謂「民間記者」的新概念,一些報道引起了社會上不少注意,甚至主流媒體的回應。葉蔭聰是始作俑者之一。

黃:如果說「獨立媒體」是「七一」的產物,這樣對不對?

葉:沒錯。去年名嘴封咪後,社會很關心媒體的空間,開始有人爭取公眾頻道。我們其中一個成員林藹雲在北京讀書,在那裏,她覺得媒體不可靠;回到香港,又發現媒體的某些東西在慢慢消失。大家懷疑現存媒體能否發揮監察政府、締造民主社會的功能,所以我們決定自己搞。

黃:其實另類媒體並不是新東西,在歐美、南韓和台灣已經存在了一段時間,你怎樣形容香港另類媒體的性格?

葉:譬如香港的特色是有網上電台,這在台灣就聞所未聞,因為在台灣辦電台比香港容易得多。另外,香港的文字媒體相對比較弱。有人說我們很成功,我認為原因純粹是因為沒有對手,香港根本沒有人在做類似我們做的事情,以香港現在互聯網發展的技術水平來說,文字媒體這樣的發展,比南韓和台灣來得遲。

黃:弔詭的是,本來說「七一」之前媒體的空間變小,但「七一」之後,另類媒體卻如雨後春筍,這反而創造了一個更大的空間,一些兩三年前不會看到的報道和角度,都可以在你們那裏看到,那不是說媒體的空間因此沒有變小,反而增加了?

多了人開拓媒體空間

葉:其實所謂空間,是人做出來的。我不敢說空間是否多了,但最少多了人去開拓這個空間。譬如最近王岸然的「人民電台」提議跟我們合辦民間報道,消息一出,就有不認識的人主動找我,說有興趣一起辦,這種互相激勵是很重要的。其實互聯網這類空間本來就有,但我感覺是,香港一直缺乏 DIY精神,年輕人不會想要自己搞一些東西出來,所以機會是有的,只不過沒有人用而已。

黃:人們說「七一」代表民間社會興起,很多新的現象是八、九十年代看不到的。譬如我要讀社會批判性的文章,可能要在一些比較激進的政治團體如「四五行動」、「十月評論」等找到。但現在一個很普通的題材,如清潔工的苦况,在另類媒體都可以看到。是否整個生態已經轉變,而讓另類媒體的生命力可以長期維持?

葉:這個生態會持續下去,個別媒體不一定會長期維持,但一雞死一雞鳴,總會有新的出現,取代被淘汰的。

資本或獨裁社會都要另類報道

黃:「獨立媒體」跟「七一」關係這麼密切,那麼現在參加「七一」的人數減少,董建華下台、曾蔭權上台後,政治可能相對穩定,那麼你認為大眾對另類媒體的需求會否淡化?或是還有可為?

葉:我認為還是有可為,因為這類另類媒體,本來就有需求,即使在一些民主國家也有很多,不一定跟政府管治能力有關。原因是所有媒體幾乎都趨向壟斷,人們因此愈希望聽到別的報道,這無論是資本主義社會或獨裁社會都一樣。

黃:一年以來總結經驗,有什麼困難?有什麼想做但做不到?

葉:我們本來有一個「民間記者」的概念,讓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記者,譬如一個教師或護士,可以寫一些關於他們行內的現象或苦况而大眾又有興趣的報道。類似的議題,我們不着重理論上批判資本家,反而珍惜這類真實故事。但結果成效比較低,質和量比預期中小。原因可能是,文字媒體在香港的重要性一直下降,相對國內或台灣,雖然視覺或聲音媒體發達,但閱讀跟書寫的興趣還很強。在外國,年輕人觀察到一些事情,自己寫成報道,是很普通的事情,但在香港卻絕不簡單。我有些學生讀完了三年(大學),但你要他寫一篇像樣的報道卻還一塌糊塗。

我們的讀者願意認真討論

黃:那麼你們算成功嗎?

葉:算是,一來我們還撑得住,二來 hitrate比我們預期中高,有一千多人,而且有些新聞或事件,我們報道出來後,是有實際影響的。

黃:有人形容你們媒體的文章長,學術性比較高,不像網上電台可以有即時反應,甚至情緒性的謾罵。你們是否以教育水平比較高的讀者定位?你估計你們的讀者是什麼人?

葉:我們的讀者教育水平不一定很高,但起碼願意認真地跟別人討論問題。譬如把我們討論區跟 yahoonews的討論區比較,那裏基本上是來來去去那一批反共跟親共的人沒有道理地互罵;但在我們的討論區,討論的量比較少,但質是比較好的。有用者解釋這是「垃圾理論」 ( garbage theory ),即如果你一開始就投入垃圾,就只得到垃圾的回應,但如果是認真討論,就吸引到認真的人回應。

注意和利用主流媒體

黃:會否把主流媒體對你們報道和提出的議題有回應,當作是你們成功的指標?你怎樣看你們跟主流媒體的關係?

葉:主流媒體回應我們當然是好事,也有類似的例子。譬如上次中大評議會事件,主流媒體沒有注意,後來我們報道了出來,他們才去跟,但我們不會以此作指標。其實,我們是在創造另外一種媒體的生產和消費,有調查指出,人們閱讀文字媒體的數量一直下降,但這不代表人們不關心時事,只不過他們資訊來源不是主流媒體,而是網上的東西。例如台灣的《南方電子報》,登記用戶有十多萬,他們的稿源是自由供稿和非政府組織。該報的讀者表示,自己已經很少看主流媒體,所以不看主流媒體其實不大關係。我們跟主流媒體不算是互動,也不抗拒他們,主要是我們注意和利用他們,譬如我們的民間記者,有一些本身是大報的專業記者,但大報紙沒有刊登的東西,他們都拿來給我們登。例如最近的伊朗選舉報道,是《明報》一個特約記者在伊朗採訪後,把《明報》沒有登的部分交給我們,這類「飛來蜢」很多,所以我們跟他們是共生的。

黃:可否說,另類的不止是議題,更是另類的角度,創造新的分眾?譬如迪士尼樂園,主流媒體主要報道它能帶來多少經濟利益、什麼時候開幕、怎樣買票等,但你們的報道可能是比較批判性的,譬如它對待員工如何非人性等。

報道要有趣不一定要批判性

葉:有時候不一定要批判性,只要報道一些有趣的故事就夠了,迪士尼是一個很好的例子。網上有一個討論組,讓那些到到迪士尼面試的人吐苦水,訴說他們如何受到苛刻的對待。後來被迪士尼讀到,兩邊開始罵戰,這些是主流媒體沒有注意的。黃:以前說媒體空間收窄,意思是同一個政治議題,某些不同的意見不能發表,但現在可以是相同的議題,不同的角度;甚至是不同的議題,不同的角度。這是否意味「媒體空間」這概念已經有質的改變?葉:對,而且這個空間不是固定的,而是可以尋找的,譬如你想讀關於某個議題的報道,但我們跟其他網站都沒有,你就可以用搜索器去找,如果找不到,可以自己寫一篇,放在我們這類媒體,開拓自己的空間,而不需要等別人來給你。我們已經不再純粹是媒體的消費者,而是生產者。

怕大財團告不怕政府

黃:你們這類報道可能得罪大財團或令政府不高興,怕不怕被打壓?一些主流媒體的禁區,如支持台獨的言論,你們會不會碰?

葉:我們不太害怕政府會對付我們,因為我們還沒有這種重要性,政府也沒有什麼手段可以整治我們。反而害怕大財團告我們,讓你破產,但這是避無可避。我們不會刻意去碰台獨這類議題,但如果有支持台獨而有價值的文章,我們也一樣會刊登,不會怕,如果害怕就不要辦了。黃:對未來有什麼想法?葉:我們希望多些人來參與,錢也是很重要,但暫時沒有嚴重財政困難,因為沒有受薪職員,不用支薪,所以各編輯都做得頗辛苦。我們都是義工性質,長此下去是不健康的,所以希望有一點規模,有固定的員工。但我們也不希望像南韓的Ohmynews那樣變成大企業,把文章版權化,我們寧願擁抱自由流通的文化,也不要用版權來賺錢,這不是我們的宗旨。

黃國鉅

嶺南大學哲學系教師,也是葉的「鄰居」,「看」着「獨立媒體」的誕生,也經常聽見他忙着回應主流記者電話。年年七一都有上街。

葉蔭聰

「獨立媒體」創辦人之一,嶺南大學文化研究系教師。今年七一照樣上街,感覺到與去年一樣的嘉年華氣氛。他認為,人數多寡不是問題,最介意別人將七一精神神聖化,每年有新的意義反而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