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翔
回來台灣兩個多月，從新聞上看到馬英九的幾次大動作，都跟旅遊業有關，包括環繞台灣一周的十天單車遊、上周剛結束的十七天long stay遊、還有坐新落成的貓空纜車，當然表面上都是視察民情。我的感覺是，有夠人格分裂的。怎麼說呢？單車環島算是比較環保的旅行方式、long stay比較複雜不確定（我在稍後再說），而纜車則與環保的原則背道而馳。對政治人物來說，以為都是促進旅遊業就大小通殺。
環島單車遊
二００五年來到台灣幾個月後，就萌起單車環島的念頭。聽說東部風光明媚，我又喜歡騎單車，可以按自己的步調移動。身邊沒有朋友有經驗，於是上網找資料，只記得有人說其中一路段很可怕，很多大型的沙石車很危險，其中一個更寫上一段千鈞一髮、差點在死亡筆記上留名的經歷。我試過在南部一天騎一百多公哩，但那次路況良好又平坦，再想想自己又不會修理單車，認識的朋友又沒有一輛適合環島的「好車」，總不成騎那掛有菜籃的淑女車來環島吧，東想西想的，就先擱下了，來日方長嘛。我知道，「來日方長」跟「不了了之」是同義詞。
今年三月回來台灣後不久，我住的地方出現了一個跟我年紀相若的男生，來找我的室友。瘦瘦的穿著鮮黃色單車褲，皮膚曬得通紅。原來他正在環島遊，旅程在兩天後結束。我們聊天，談到旅行、魔術、生活，大家的成長很相似，在「好」的大學畢業，找到份「好」工，受不了把時間都賣給老闆。我選擇離開香港，他選擇換一份「閒工」。我問他為什麼想單車環島，他答我沒什麼，靜默兩秒後說：「挑戰一下自己行不行吧，趁青春做點事。」會辛苦嗎？我問。「還好，我不趕，慢慢騎，騎了二十多天，還到了外島去。」有沒有什麼困難？「沒有啊，沒有想像中辛苦。唯一的是早起吧，早起早出發。」
本來想跟他一起吃頓早餐為他送行，睡過頭，單車已上路。那條鮮黃色的單車褲，讓我又重新考慮，要來一趟。怎料到，不久後馬英九宣布也要來一趟，媒體大大炒熱這話題，連電訊公司也來分一杯羹，搞什麼衛星定位系統方便單車環島，地方政府又說什麼規劃單車環島補給站之類的，真要命。一制度化，就糟糕了。一時間單車環島變流行，我才不要挑這種時候去，又懊悔怎麼自己不早一點行動。好吧，等他三天，屎坑不再香後再說。
Long Stay
我在一份有關台灣推行Long Stay的研究報告上讀到：「Long Stay是日本人於兩千年正式定名的日式英語，日本『Long Stay白皮書』定義為：『不是旅行，也非屬移居的長期停留。不光是觀光或購物之旅行，而是一方面將其生活源泉置於日本，同時在居住地區接觸當地文化，並與當地居民交流，發現生活意義。』」日本政府也有本土的long stay政策，提供補助吸引退休人士到鄉村生活，表面聽起來不錯。
台灣政府的目標族群是退休的日本人，吸引他她們來台灣養老，價錢比在日本本土便宜。就像有些歐洲人避冬到熱帶國家長期渡假，我認識一個住在斯德哥爾摩的老人，靠微薄的退休金過活（當然是以瑞典的標準），他每年的冬天都飛到泰國去，因為加上機票費用，還是比在斯德哥爾摩的生活費低。底下層的老人，到泰國搖身一變成金主，大堆年青人願意投懷送抱。不錯愛情／婚姻可以跨階級，如連續劇自有永有的主題，但這種愛情／婚姻跟「文化入侵」和剝削的關係千絲萬縷，想想看，有多少大陸／越南新娘（看過寫著「保證處女」的廣告嗎？）在香港台灣鬧出悲劇。
不過，研究報告上所說的大概都是良好意願，字面上看很正面，但「接觸當地文化」和「並與當地居民交流」實踐起來可以很剝削－－不論在文化和經濟意義上。我嘗試想得正面一點，能否做到文化交流，很大程度要看當事人是否敏感，意覺自己與當地人的文化差異，保持開放且謙虛的態度。我想，一個簡單的問題，可以得知一個人是否不適合long stay：你願意跟同性戀者、變性人、扮裝皇后、外地勞工、傷健人士為鄰，並與他她們交流嗎？說到底，是一個個體對異文化的接受能力吧。文化差異這種東西，在學術界要說得天花龍鳯，要多複雜難懂都可以，還是在地實戰才見真章。
貓空纜車
貓空纜車開幕當天，馬英九到場「加持」，纜車在半空時停駛，他被困在裡面十幾分鐘。不過，十幾分鐘屬小兒科，暫時最高紀錄是有乘客被困兩小時。那邊廂，昂平纜車無限期停駛，我看到都很心涼。
觀光纜車這種東西，本來就是速食文化下的產物。「點對點最省時間」，「車上呆坐觀景、下車尿尿拍照」，「迅速抵達迅速離開」，運作如工廠的輸送帶，重點是速度和效率。這種「親近大自然」真自欺欺人得悲哀：坐纜車直達高山原始森林，和開車到海洋公園看被困在室內的貓熊有什麼分別？
看看案例。中國大陸近年共興建不下3百條纜車系統。台灣人黃景撰文指，泰山索道建成後十幾年間，旅客從三十萬人次增加到二百萬。為保存文化景觀、恢復植被，學者專家們疾呼拆除，中共國務院也在改善計劃中承認這條索道工程「功不抵過」，但因為地方承辦單位已經坐大，甚至成立上市公司，在龐大收益的驅使下，仍然繼續擴建，對國家形象影響甚大。另外，據遠東經濟評論報導，黃山建索道後，變成垃圾山，被聯合國行文警告。
然而，在催谷旅遊業的政策下，台灣政府計劃在玉山、雪山、南湖大山以及合歡山區興建纜車。
根本問題是「一窩蜂」，接觸當地文化也好，登山也好，騎單車也好，一大堆人一起到同一地點／路線，必定會破壞生態。玩死一個景點，就去玩下一個，如蝗蟲過境病毒入侵。喂，有點創意好不好，用自己的方式行自己的路，不要死跟在人家屁股後。我們在說旅行啊，又不是上班。
圖片由編輯所加，來源：Coolmitc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