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聽過最恐佈的刑罰，刀鋒在頭頂劃一個十字，皮膚隨著水銀瀉下而完整褪出；那是我聽過最殘酷的遊戲，鬥快殺人比賽；那是我聽過最變態的娛樂，天真的嬰兒被無情拋起，無邪的身體慢慢墮下，冰冷的矛鋒正在下面等著。
那年今日，揭露了人性最醜陋的一面，接下來的日子，這醜陋像陰霾一樣，從來沒有散去。七十年前的南京大屠殺，軍隊獸性盡露，姦淫擄掠無所不作；七十年來，不斷有無恥的人一次又一次的睜目說謊，編造南京大屠殺是虛構的謊言。幸好，就像痴纏情侶翻雲覆雨後在巫山拍照留念一樣，照片活生生地把他們的惡行公開，強而有力地告訴我們誰在說謊。然而，當人類讓殘酷的基因脫羈，毫無邏輯的事情恍惚有了根據。我們不服氣，因為仍有日本人以為日本侵華是一種民種反擊戰，因為被徵召作「慰安婦」的婦女仍未得到平反，因為那個民族把道歉當成認真的事。的確，日本人曾經道歉；的確，中國歷史的教科書也沒有告訴中國人蒙古軍遠征歐亞是如何的濫殺人命。可是，他們沒有信守道歉者應做的事，所謂道歉只是利用人家的傷口進行政治活動，壓根兒連誠意也欠奉，所以不能接受。
七十年後，不是追究誰是誰非的時候，哪管有些無恥的生物把七十年前的南京誣蔑為聖經中的所多瑪，而是應該以誠和敬的態度，悼念相片的被綑者，哀悼那堆失去頭顱的屍體。當年的侵略，帶來了至少七十年的傷痛。大國要崛起了，尾隨著黑暗影子，永不磨滅。我們痛罵人家的祖先，又有沒有反思這場屠殺帶來的意義？當年人家用武器進行侵略，今天我們用經濟進行殖民。第三世界的國家遭到富庶國家的剝削，在現代化過程中飽受折磨，既不能進也不能退。富國的農業補貼使貧國僅餘的收入，利用低廉的價錢去購買「強盜證」，合法地搶走人家的原材料，咖啡豆、木材、棉花，無一幸免，我們難道又是俠骨仁心？
生於豐盛年代，活於物慾社會，我們不可能完全逃離現有生活。生活逼人，難道要為糊口而怒趕兩晚通宵的年青人不喝一杯藍山咖啡？這是不合理的。但是，我們也不應置若惘聞，繼續活在舖張奢華的黃金屋。重返原始人生活或許困難，減少浪費卻是輕而易舉，節約食水、停車熄匙、少用膠袋、減少用電、廢物分類，隨口可以說出多如繁星的減廢口號，但能否恆之實行大家心中有數。因為人的野心和自私，我們批評了侵略七十年。如果一邊痛罵人家祖先的侵略往事，一邊肆無忌憚地侵略，卻把擄奪得來的資源浪費，那麼我們比無恥的說謊者更可恥。南京大屠殺七十周年，除了悼念苦難中國的前人，也許我們還有別的事情應該思考。
(十二月十三日)寫在南京大屠殺七十周年
text/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