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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事情重新打開的艾未未──「艾未未作為一種方法」﹝獨媒六四特刊﹞

文:余在思

艾未未無緣無故在機場被公安捉拿,至今仍然下落不明。一直以來,非官方的官方說法指艾未未涉嫌經濟犯罪,又有傳艾未未個人道德敗壞,其作品是下三流、抄襲別人、甚至以創作散播色情等等。最新近的指控是官方秘密安排艾未末與妻子路青見面後,指艾未未涉公司逃稅。這一切的莫須有,帶來國內外更大的驚訝。究竟誰害怕艾未未?我們可以怎樣理解他/它?作為一種方法,我們又有甚麼思考?

獨立媒體與藝術公民於四月三十日合辦了一次討論會:「艾未未作為一種方法?」整次討論會分兩部份,第一部份講者包括Co-China主持杜婷、獨立媒體網的林藹雲、商台節目主持人潘小濤與及社會藝術行動者蔡芷筠,講者主要探索政治「擦邊球」或前衛抗議風格是否已到了一個終結的時刻;而香港在這種「可能的終結」形勢下的可能方法又是甚麼?而第二部份則有藝術公民的程展暐、藝術教育工作者楊秀卓及作家廖偉棠,他們環繞艾未未到塗鴉少女這引旨,對談藝術介入政治的可能性。

率性的行動藝術

杜婷以一個問題打開整個討論會的序幕:當胡佳被捉、譚作人也被拿的時候,大家都在問「艾老師為何沒有被捉?」一般認為,這是因為他的家庭背景及群眾的基礎強大,所以保住了他。然而,也正因為此,這次艾未未失蹤,便彷彿宣告一個重要訊息,就是中共若要動你,無需理會你有多雄厚的背景。這亦是艾未未被捉拿之所以如此觸目的焦點所在。

環繞著艾未未有許多事件,最為人所注視的大概要是他在汶川地震後,前往當地作民間調查遇難學童的名單並向外公開一事;後來他又主動為譚作人作供,期間被公安打至頭部受創等等。有評論曾說,從過去的事情看到艾未未是老謀深算、拿捏安全界線有道的一個人,但杜婷卻指出艾未未是一個率性而行的人,他認為好玩便會做,完全不像別人跟中央交手時機關算盡。艾未未曾說過,他甚至不愛思考,因為思考是逃避事情的借口,愈思考便只會愈為自己找理由不去幹應幹的事。

聽著杜婷口中的艾未未,若要把他作為一種方法來看待,其重點端不在個人或群眾行動的問題,而是艾未未那種率性創作,讓你找不出可以完全地把握、理解和收編他的語言系統。

在第二部份的討論會上,廖偉棠便指出,國內的藝術走向了一種為藝術而藝術的「崇高」追求中,有點不屑那些拿大眾熱話的事情來做藝術的人。艾未未有趣之處,就是他偏偏喜愛拿城中最熱的東西來創作。由此,艾未未與拜金或純粹藝術這兩種與政治極之親和的做法背道而行,亦因為此,當艾未未被拿之後,曾與艾有交往的藝術友人都紛紛三緘其口,只有左小祖咒仍在一如既往地說著艾未未。從艾未未用「熱點」創作的作風看,廖偉棠提出,藝術政治的作為,不應該從一種潔癖的想像出發,怕藝術作品受到污染似的。

臣民社會

震懾,的而且確是當下中共對待異見者及統治人民的手段。這套管治邏輯之所以能夠運作,背後必定有一定的社會結構及意識形態驅使。林藹雲便試著提出三種對社會的想像來分析艾未未獨特之處。

首先,林藹雲認為當下中國社會有一種「臣民的社會結構」在運作著。在這種結構下的「反抗」便是以上訪,甚至自殘的形式來表達,例子有浙江錢雲會及拆遷自焚事件。在臣民關係下,人民往往不會把身體看成為完全屬於自己的,故傷害自己就在某程度上損害著身體所屬的天朝(中央)。另一種對中國社會的想像便是「虛擬公民社會」,這以劉曉波零八憲章事件為例子。儘管中國沒有公民社會,但公民卻假裝自己有公民權,並在既有的法律和憲政的框架下爭取改變。其實,「虛擬公民社會」,並沒有直接挑戰政權的合法性,而且亦強調公民的義務,然而這種「有規有矩」的抗爭,仍受到中共打壓。

在「臣民」與「虛擬」的社會想像以外,林藹雲指出,艾未未那破格的豬肉佬形象和超越常規且荒誕的實踐,正好是對極權社會下真相之不可能的嘲笑。他質疑權力,拒絕玩虛擬公民社會的遊戲,忠於自己,其行為藝術的意義,並非來自外在的政治語言,而是源於自己和參與者所賦予的意義。

打造一個特立獨行的城市

潘小濤也認為艾未未的特立獨行,對中共來說,甚具顛覆性,他從馮小剛的《我把青春獻給你》中談及與艾未未駕車的經歷,點出艾未未「自然人」的率性,正好挑戰著中共大一統的監控意識。也正正是為了維持一黨專政,它不容許挑戰權力常規的行為。

在這背景下,艾未未被捉拿,是否就表示香港從此要打擦邊球呢?又或是,這種擦邊球再也沒有打下去的可能呢?蔡芷筠對比面書和新浪博客的經驗問道:為何我們生處香港要去打擦邊球,要曲線地做自己和表達自己的政治想法呢?她認為,在內地,因為政治打壓和查禁,要動員才需要曲線地去想東西;香港是一個自由的地方,應以更直接的手法去做事情,而非顧左右而言他。

蔡芷筠指出政治藝術應是the art of uncomfortable及the art ofquestioning,即是一種令到別人反省和質詢立場的藝術表達,既然身處香港,為何我們不能影響自由行,建設一個特立獨行的城市,而要選擇擦邊球的方法?艾未未、塗鴉少女、光影少年,這都是在香港本身可以談論,可以作出聲援的事;而國內開放自由行,國內的朋友來到香港,可以透過香港的藝術創作來看到問題,並思考中國,這不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嗎?

政治與道德

要成為特立獨行的自然人,建設一個以香港為本位的中國城市,要具有道德勇氣。楊秀卓引述法蘭克福學派哲學家Herbert Marcuse的理論指出,最基進的政治,乃最基進的道德表現。楊秀卓認為從艾未未以至塗鴉少女身上,均能看到一種以保存個人性及其想法不受外力所操控的勇氣。我認為,談勇氣若作為一種人之稟性論,其實尚有許多有待打開的空間,諸如勇氣若人皆有之,也是天賦的,那作為有勇之人這自我認識是否可以是另一次啟蒙的開始?

從藝術公民在研討會舉辦前一周所發起聲援艾未未的遊行看,大概楊秀卓從艾未未身上所看到的勇氣,及蔡芷筠的直接建設香港成為特立獨行的中國城市並不是一種空談,也不宜對在香港處境下作藝術政治過份悲觀。程展緯從本港藝術家組成藝術公民的經驗作了一點梳理與分享,指出藝術家們由分散到集合起來,重新結合自己作為公民的身份,雖是起步階段,但這一步卻是重要的一步。往後的步履,我想需要公民們繼續的參與、討論及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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