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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楼

晚上参加了一场洗楼。

洗楼,是香港的一句俚语,即选举之前,议员候选人带着自己的团队,进入居民楼,根据登记的选民名单,去逐户地宣传、推广、交流。

我的朋友是一个香港青年社团的积极分子,他之前参与过几场洗楼。我很好奇洗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朋友便答应,再有洗楼就会带上我。他所在的社团与民建联等所谓爱国爱港的党派,关系密切,为之助选的,自然也是这些隶属或者接近这些党派的人。

参加前,我还得意洋洋的在微博上说,“我决定穿印着获奖者刘先生头像的T-Shirt过去,我想这应该算是给建制派砸场子去的吧。”

但现在,我想为我今天晚上的不当行为道歉。

区议员的选举在十一月份。我们协助的那份参选者约五十来岁,是某个商会的主席,满头白发,穿着较为正式的衬衣长裤。他的助手,是一位与我同龄的年轻人。当那参选者看到我的衣服时,并没有说什么,但是我确实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安。

几个小时后,我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中。

我,和我朋友,跟在他们后面,一行四人,进入一幢居民楼,这就是今晚的任务。坐电梯到25层,他回过头笑笑说,“辛苦你们了。我们从这里开始了。”

敲开第一户房门,态度很好。他用不到10秒钟做完了介绍了自己,所属机构,和月底举办居民可参与游玩活动。第二户态度也不错。第三户没人,他把传单插在防盗门中。

也有吃闭门羹的时候,有几户刚打开门,就即刻关上。有的,则是甚至连门也不打开,很警觉的说,你是谁啊,然后再无回应。
当然,也会遇上相熟的居民,互相寒暄几句。

还会碰到外国人,他于是讲起蹩脚的港式英语,明显较为紧张。

他的助手一直在纸板上记录每户的反应,分为良好、一般、不在。不在的住户,下一次洗楼时,会再敲一遍门。而反应良好的,会成为日后的重点工作对象。

我看到他挨家挨户的叩门、介绍自己、发传单,即使遭遇闭门羹,仍保持微笑。我跟在他身后,穿着印有刘先生大头像的衣服,慢慢感觉到并不妥当。像是提着冲锋枪闯入音乐剧场的警察,满脸正义,却窘迫,不合时宜。

总算洗完楼了。他们和我挥手道别,用普通话说谢谢你来帮忙,然后消失喧嚣的街头。我慢慢地往家走。我想,我帮了他什么呢?什么也没有帮到。我甚至违反了本应遵守的规则。我只是满足了我的好奇心。

不是所有人都对政治有热情,居民最关心的可能只是茶米油盐、衣食住行,一个愿意为居民服务的区议员,能够满足这些就是合格的。我凭什么把一道政治选择题,加在这位先生的身上?我凭什么用符号化的衣服,替他站队?我这样做,可能会让他丢掉一些选票。我扭曲了他的本意。难道只是因为他是我不太喜欢的建制派?

仅仅因为他们所属党派不同,而把他们归类然后另眼相待,这是不公平的。他们本可用在这个炎热的夏天夜晚,在家里看电视,享受空调。但他们出来了,用这样一个又一个的夜晚,汗流浃背不遗余力地去拉选票。他们至少在这一时段内,是真诚的,比那些不需要民意而当选的人,更值得相信。

虽然我不是很刻意地去捣蛋的,只是今天恰好穿上了这件衣,但也可能给一位真诚的参选者带来麻烦。以后的几个月里,他们还要投入很多心血与耐力,去完成这次民主的比赛。

而我,是一个在任何地方都没有选票的人,想到这些,突然难过起来。

请容许我向这位先生致歉,致敬。

下一次,如果还有下一次,我愿意用心地,帮他洗一回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