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爵士樂,關我咩事?從爵士樂到文化歧視略談

世界變!忽然之間,香港傳媒都在報導音樂的事。

對上一次音樂新聞受到如此多間報社青睞,好像已經是十年前LMF初次在紅館爆粗的時代。但當然,報導音樂怎可能有新聞價值?一定要寫的是音樂與社會問題,音樂與本地樂手的辛酸,音樂人受到歧視的大新聞。

本地音樂人受到歧視是新聞嗎?大多數本地音樂人就是不會看本地人的演出嘛,只會演,不會看,要看只看進口貨。我還以為互相歧視是自然現象,但是傳媒很想你知道原來有一嶄新的歧視硬件,就是西九舞台,只給西人用的。

十月一日,香港鮮有地同時間有兩場互外音樂會:一個是傳媒說成是西九第一次外借出去的爵士音樂節,亦是一連八天爵士樂週的壓軸重頭戲;另一邊廂,就是於舊立法會門外,為對抗音樂成為中國盛世論工具的第六十二屆搖滾不容殺人政權音樂會。前者由本地小型藝團香港爵士樂會策劃,盛事基金撥款三百萬支持,是四屆爵士音樂節之中最大規模的一次;後者靠本地樂隊籌組人力物資,自發而生。可能因為搖滾音樂會沒有人投訴,就連台灣樂隊罷黜不需要理由都樂得沒有舞台阻隔,所以沒有任何人報導。

龔志成頭一次在西九辦的免費互外音樂會《開放音樂》差不多是兩年前的事。那次經驗頗重要,一來沒想到政府能如此寬宏大諒,容許我們在這樣美麗的景緻下玩音樂,二來背後活像粗口手勢的擎天豪宅又確實令人百感交雜。這次的爵士音樂節情況也差不多,來賓都要經過令人倒胃的文化柱奇景才能到達海邊的會場,活像到泳池前必須經過令雙眼刺痛的消毒花灑的經歷。兩個大型舞台,中間在行人路上有一小型表演空間,清楚向海,在那兒駐足良久,想起在英國沿海城市Brighton看街頭表演的日子,朋友則想起看日本Fuji Rock時,在舞台間的樹林也有樂隊表現的畫面。

走著走著,碰到新上任的西九行政總裁連納智與表演藝術總監茹國烈,本來想問他是否簽約的時候規定他一定要改中文名,但還是說了一些比較有建設性的說話:「你看觀眾的反應,場地已經很好,西九不用起任何建築了,種多些草吧。」然後他們說著一些無聊話把我打發了。現在想起有一點尷尬,原來剛才駐足向海的小涼亭,竟然會牽引到這麼多的投訴,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喜歡與觀眾平行地站立,台是這麼的重要。

那為何台會如此重要?以功能性而言,台是為了讓表演者站得高高,好使眾多的觀眾都能同時間看到演出。這樣問題就來了,這個盛大的音樂會,其實得很少觀眾。若然觀眾都不會被阻擋視線,那台的意義還在嗎?

我親身到過的音樂節不多,但我好像沒有聽過一個一連八天的音樂節能包含這麼多的免費節目(除了嬉皮運動的盛事胡士托)。由上星期的開幕起,到閉幕的兩天大型音樂會都是如此。只觀察我與朋友辦的五個免費兒童爵士樂工作坊,與三份之二的場地都是免費的壓軸音樂會,就會發現,原來很多人免費都不會看。而這個用了政府三百萬的音樂週,是靠很多的義工朋友出力,因為票房不理想,又太多免費項目,再加上颱風吹襲,很多東西都要重頭再造。

在日本,不知名的樂隊,是要先付款給音樂會攪手,然後門票賣得好才分帳。

這樣我會想,為何一樣免費的節目都沒有人理會?作為喜歡出席免費民眾活動的怪人,經驗告訴我不來的人就是覺得這項活動「唔關我事」。爵士樂?唔關我事;本地音樂?唔關我事;文化培育?唔關我事。最緊要的是自己有得玩,其他所有,唔關我事。

這次接近「華人與狗不得內進音樂會」的講法之所以能夠煽動到這麼多人,就是因為你們都不在場。我看到本地的Ginger Kwan與SIU2在台上出色的表演,坊間卻說本地薑都不能上台;我看見一班來自德國的樂手,只有一支咪做工作坊,傳媒就只說外國樂隊有人幫忙買咖啡奶茶;我讀到有人嫌棄演出只有二千元的車馬費,但對很多不斷免費演出的本地音樂人來說,這個是獎勵。我也聽說,「不鍾意可以不玩」,是有工作人員與樂手擾攘了很久的其中一句說話。

是我們受到歧視所以沒法踏上舞台?是我們都會歧視不能夠踏上舞台的人?還是我們都長年自我歧視,所以極度需要舞台?

這個不好答,但可以看到本地音樂界別的神經繃得很緊,而傳媒都非常喜歡用這些角度說音樂。因為其實他們都不想談殿堂級爵士樂手Freddy Cole,以八十歲高齡來港表演的重要性,只是想我們繼續在被歧視的層面當中竭力地掙扎。

當然事情不是非黑即白,香港爵士樂會的計劃未免太大,吃力不討好。員工、義工質素參差,在有表演的時候才拉backdrop是極愚蠢的低級錯誤,而身為表演者的我竟然要教拉丁爵士樂巨人Poncho Sanchez 樂團如何到達機鐵站。大台上的旋轉菊花圖案令人噴飯,跟台的員工反應非常慢,商業電台DJ黃志淙的溫馨家庭式主持風格亦不大體。最令人側目的是,Freddy Cole 在演出之先,竟然要主持 iPad2 幸運大抽獎。這個把春茗融入爵士音樂節的舉動,令我想起中國奧運金牌得主要來港獻唱一曲般神奇。

但這就是問題核心吧,無論樂手、攪手、政策、思考模式都要一併進步吧。在我們沒有文化局、我們沒有投票權、霍震霆繼續於演藝文化的立法會功能界別連任之時,我們要走、能走的路仍然很遠。一面倒的聲音很可怕,誰有資格擲石頭?擲向誰?我常想起藝術家程展緯說「西九是個罪惡城」,看見這次香港爵士樂會成為被攻擊的稻草人,更深信不疑。

如果我們只低頭凝視腳下的舞台,就不會抬頭看到霸權的怪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