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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遺言

不知怎的,香港現在好像變了遺言都市。

遺言,即指一個人臨終前的最後說話,不論閣下是富豪才俊,還是貧窮市井,很多人在即將離世前的一刻;或之前的一段等待死神向自己宣讀死亡詩篇的短日子裡,總可能會有一些說話,想向在世的親人細訴,或是問好,或是叮囑,或是自己在生時未能達成的願望。題材可以五花百門,說了,便去得安樂。

又是一些老生常談的香港人舉止。

在香港生活,無論你處身大街小巷、車站店舖,經常看見香港人的指定動作,就是說話如雷震耳,外國遊客還以為,香港人是否都患有先天性失聰,卻不懂手語,因此有必要極度提高聲浪,才可讓另一位失聰的同伴聽到自己說話。

有時候,在下也會不自覺地有以上這種奇怪的香港式行為。在街上、在店子裡、甚至和朋友一起乘車,說話本來溫柔淡定,但又不知怎麼,說下說的,自然會逐步提高音量,好像大家都患上了 ( 環境性忽然局部失聰症 ) ,隨著環境而出現忽然失聰。

講電話本身不是罪過,但時刻講個不停,縱使自己樂在其中,也多少會煩到旁人。

今天,我到了家附近的商務印書館,其實我是很少逛書店的人,也少有打書釘,遇上喜歡的書,不如買了,我個人覺得,站著打書釘,站久了會很累,書店人來人往,好不自在,反正打了書釘,喜愛的書還是會買的,不如乾脆買了下來,好讓在家裡悠閑地暢閱一番。

在書店裡,近年香港的金融熱潮,連書店也變成了金融工具書店,踏入店裡,最當眼的位置必定只放兩種書籍。 一是各式各樣,由當時得令的金融才俊撰寫的投資書,投資範圍多不勝數,由最小型的細價股,至大型藍籌、各類基金、恐怕還未包括投資外太空星球開發工程。 看見這麼多的投資書,有時腦海一刻閃過,可能選擇數本寫得好的,回家看看也許明天大清早便會發達了。

其次是學日文,必定是學日文,學韓文的已少了,可能是韓文較難學吧,而且相信在香港人心裡,日本是較韓國高級的。 另外是旅遊書,當中也夾雜了衍生出來的應用書,例如旅遊常用的數碼相機介紹等。 很大程度上,書店的書目陳設,是局限了顧客的選擇,若果想看看其他題材的書,真要花不少時間精力,甚至找到日落西山也未必有收獲。

書店對書本類別的分組,我會體諒某些類目書籍與潮流促銷的關系,畢竟書店還是要盈利的,總不能期望生意吃白果。不過,有時我真的很奇怪,書店對於擺放書籍方面,是否應有最基本的題材品味和常識。

例如陶傑先生的最新文集,會放在 [ 日語 easy one two three ] 及 [ 乜乜我的靈魂小雨點 ] $28 ( 買二送一 ) 平價愛情小說旁邊;或電台創作人卓韻芝的兩本散文集,會放在 [ 乜乜淺談中國後現代歷史之哲學理論與實踐 ] 或 [ 乜乜投資 Easy Way ] 的同組別上。我相信,這樣把書籍胡亂擺放,可能我想買關於 電子擴音機線路圖的工具書,也要在 [ 清明上河圖 ] 或 [ 亦舒小說 照價 六折 ] 的貨架上才會找到。

到書店買書,有時真像玩捉迷藏。

在書店裡,是否可以脫俗一番,安靜地打一下書釘? 可能也是奢望。

現在的香港人,不知是對手上那精巧超高科技的手提電話愛不擇手,要時刻把玩才令自己好過點; 還是真的每分每秒都有人找你,或你須要如跨國小間碟般,要時刻向秘密組織打小報告,總要不停地對著電話詳談。電話是人透過科技的重要溝通工具,有了多方便。不過,當閣下要不停地講電話,其實真想誠意一問:你會否覺得煩?

就是在書店裡,邊拿著書打書釘,邊陶醉地講電話的大有人在。不過,莫以為人們像擁抱著如珠如寶的電話,便是談重要事; 非也,由於說話聲線響亮,旁邊的人聽得十分清楚。談的話題不外乎:

[ 係呀,係呀,係…. 呀,我 o係書店呀…]

[ ok 丫;係呀;我呀,係呀,係呀,你呀,你?你丫嗎?呵…. 我呀,我囉、我呀,我係、你丫…..]

[ 呵 ~~~~ 哈哈哈 ~~~~~呵……….. 哈哈~~~呵,呵~~~~~]

[ 喂、喂、喂;係呀;喂你呀;係呀,好丫,我丫、好呀、好、我丫、係呀~~ ]

[ 呵; 我搭地鐵架;係呀;地鐵架、搭丫、地鐵呀;地鐵架、地鐵架嘛…]

[ 好;得得得;係。係。係…. 係。 Ok;OK;係、係、得;係;係、得;呵。]

以上大家看到的,不是間碟暗號 ,而是常見人們對著手提電話唸唸有詞的密碼式單字語言。 聽在旁人耳中,很是奇詭,乍聽上來,還以為是一部人型回答機器出了亂子,在自己對自己回應。 當然,更多時候是清楚聽到別人家事,例如何時返家吃飯、亞仔今天罰留堂、老公點點點或人家老公點點點、昨日轉了新工、或剛完成申請恆生信用卡有 $ 7000 信貸額並會後天去拿禮物。 也有男士們會在任何時地都如播音筒的說約了人談生意等等,總之要把生活行程互相匯報。

很奇怪地,如果是約了人,一會兒不就可以見面了嗎? 是否有如此迫切地要貼身追蹤對方身在何處? 是否恐怕對方一會兒險遭不測,快快趁大家仍健在時,要差不多每秒鐘確定對方已正在途中?

在書店看書看得入了迷,有時真如靈魂出竅,沉醉在書中作者思緒之中,好不入神;但突然旁邊有人像導彈狂轟似的高聲談話,沒趣之餘,其實也影響了書店營業,除非其他客人也樂於同步高聲對電話自我陶醉,否則,也只有急步離場,揀不到書,書店也做不成生意。

講電話,急得像要一口氣說完遺言一樣,真神化。

陳大文 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