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共有罪？——回應張志剛狠批《議事論事》
親共愛國陣營圍剿《議事論事》，指控節目立場反共，有關言論惹來一陣惶恐。本來，在自詡言論自由的香港，批評乃屬常事，不該產生恐懼。不過，如果說話者的意含超越了單純的批評，而明示暗示地引進權力的聲音，則當別論。今次叫陣聲中，親共人士只左一句超越中央底線右一句官員震怒，字裏行間蘊含的不是道理。一國兩制研究中心總裁張志剛可算是表表者。
在〈解決中共政權是否港台責任〉一文，張先生的主要批評在於《議事論事》的言論「反共」。我們暫且撇開《議事論事》言論是否反共這一點不談，因這極可能是張先生自製的稻草人。值得注意的倒是他問題重重的批評模式。張先生只一味認定港台反共，但卻沒有交代為何具有反共傾向的新聞編採方針一定是不好的，而一切彷彿不證自明。但在我看來，面對中國般的專制共產政權，傳媒若要在舔共和反共之間做一抉擇，很難相信靠向前者的媒體能滿足自身的公共職能。基於新聞界對防止政府腐化和維護言論自由的天職信念(Calling)，人們多多少少總得有一點反專政的傾向吧。
其實批評什麼傳媒都不要緊，至少張先生能讓人知道自身對於新聞媒介的公共職能有什麼主張。相對於他不喜歡的反共內容，到底有什麼新聞更能協助公民們參與公共生活、形成公共理性和制定公共政策？其批評甚至躍出了「新聞」範疇，直白地寫道：「一國兩制下是可以容納有人反共，但當反共到達某一個臨界點時，那就不是一個法律的問題，而是一個政治的問題」。在此，批評依據的已不再是什麼新聞理念，而是赤裸回歸權力的懷抱。其實，張先生前後幾篇文章也是兜兜轉轉圍繞着「政治」一詞不放。除了質疑《議事論事》是否在搞「政治」外，他也照辦煮碗地批評六四晚會藏有「政治」意圖。
與其討論是否存在非關政治的「純粹」時事節目或悼念活動，倒不如細心檢視一下張先生對於「政治」的歇斯底里式關懷吧。在他筆下，被認定為涉足了政治的人們像是干犯了什麼禁忌而不斷受到質疑。一時間，政治成了不斷監察審查的對象，一把聲音反覆盤問道：你到底有什麼政治意圖？是否在搞政治動員？如果這屬張某一人的意見倒是算了，可是連日來不少政情專欄都匿名地引述什麼政壇高人中央官員的類近說話，明顯釀成正在湧動的勢力。
問題是：時事節目無端成了一個政治問題到底有何含意？這就涉及了專政，即權力集團把言論領域視作一個可以直接干預及積極操控的對象。這使我想起廣州有線電視因漏播了數十秒源出自香港的六四片段，導致部分編輯被停職或處罰，而根據廣州市委宣傳部的說法，人們干犯的罪名為「政治錯誤」，這恰恰與張志剛說的並無二致。
此一著了北方專政色彩的所謂「政治錯誤」，一般香港人恐怕是摸不着頭腦的。像《議事論事》般的港式新聞從業員，他們天真爛漫地執著的不過是以公眾福祉、中立不偏的評論（Fair comment）為依據的新聞專業倫理。張先生口中的政治從來不是同一個範疇。可是，當河水進犯井水愈形急遽之際，「政治問題」的帽子將會漫天飛舞，隨時扣在我們任一個人頭上。若抵禦不了，難說香港有一天不會像廣州般播放六四片段也是「政治錯誤」。
刪節版刊明報世紀(25-06-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