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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夫子難道會支持驗毒計劃嗎?──一名舊生對母校的質問

位於大埔的中中孔教學院何郭佩珍中學,學業成績既不突出,又不差劣,所以在求學就是求分數的社會中名氣不高(反倒是因為校內手球隊在學界賽屢獲殊榮,而在手球圈頗有威望)。然而孔教學院何郭佩珍中學的名字近來卻屢屢見於評論文章,無非是因為校董李碧華(也是我中一時的校長)的一句話:「學生受緊中學教育嘅時候,唔需要計較佢哋嘅私隱。」看見前校長振振有詞地鼓吹強制驗毒,身為舊生的我簡直氣憤得顫抖,心情一如孔夫子所言:「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論語‧八佾》)

我從不認為學業成績是判斷一所學校的唯一標準,每間學校都應該有其獨特之處,而何郭佩珍中學就是香港孔教學院屬下的唯一一所中學。記得中一入學之初,師長們強調我們將要學習的儒家思想,不單是放諸四海皆準,更是穿越時光,適用於今日的社會的。所以我現在實在不得不問,孔夫子難道會支持驗毒計劃嗎?

首先,孔子可不曾輕視過他的學生。儒家著重教學相長,孔子鼓勵人要「不恥下問」(《論語‧公治長》),又稱「後生可畏,焉之來者之不如今也」(《論語‧子罕》)。《論語》中更有多則學生直斥孔子之非的記載,《述而》篇中記孔子稱魯昭公為重禮法君主,學生巫馬期覺得不對,因為昭公娶了一個同姓的女子為妻(於當時不合禮法),孔子聽見了,馬上承認自己的錯誤,並慶幸有人可以糾正他,說:「丘也幸,苟有過,人必知之。」當然子路更是孔子門生中最敢於頂撞老師的一人,他甚至曾當面指斥孔子「子之迂也(老師,你真迂腐)」(《論語‧子路》)。一語蔽之,孔子從不認為自己是權威,更從沒忽視過學生們的意見。

孔子也教我們看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論語‧為政》中,子曰:「視其所以,觀其所由,察其所安。(觀看他的行為,考察他做事的目的,再瞭解他心底的想法)」雖然政府聲稱計劃是為了學生好,但從特首在立法會振臂疾呼要打禁毒之戰起,到政府斷章取義去引用外國研究結果去硬銷計劃,我們不能不心存懷疑,這個計劃還是「做騷」的成份居多。

驗毒計劃的其中一個為人擔憂的地方,是其時間的倉卒。計劃原定2010年才推出,但現時卻突然提早一個學年。計劃細節、周邊配套跟本未有充分時間研究和準備。孔子曾說:「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論語‧述而》)對於空手搏虎,赤腳渡河,仍死而無悔的人,孔子是不會與他們共事的。孔子要共事的人必須遇事謹慎,懂得用謀略爭取成功。政府說希望大家(也就是政府、學校、家長、學生)一起「摸著石頭過河」,孔子必定會說:「吾不與也。」

驗毒的目的,政府說得很清楚,是要對現時已經吸毒或者將來可能吸毒的學生產生阻嚇作用;對於這種做法,孔子的立場也是很清楚的。子曰:「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論語‧為政》)在公權力的壓迫下,人或者會一時因畏懼而不敢犯罪,但這只會令人變得不知廉恥。只有用道德來教化人,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當然,很多人都會說危機當前,必須以非常手段應付。先用強權壓制學生,之後再慢慢教誨他們也不遲。老實說,按李校董的說法,也不是全然視學生的私隱如無物,她叫人不要計較,潛台詞就是要私隱暫且讓路。然而,這樣真的可以行得通嗎?

孔子一生醉心政治,但為官的時間始終不長。其實以孔子的才幹,可以飛黃騰達的機會著實不少,倒頭來卻始終未在政治上有大成就,是因為他始終堅守原則。很多人都會說他很笨,應該放下固執,先取得一個有權勢的官位,然後再謀發展。可是孔子為什麼不這樣做呢?很簡單,是因為孔子始終提倡以身作則。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雖令不從。」(《論語‧子路》)
「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事不成則禮樂不興;禮樂不興則刑罰不中;刑罰不中則民無所措手足。」(《論語‧子路》)
孔子認為在上位者如果做事不問原則,將來再治理人民時,又有誰願意聽從呢?同理,如果政府現時帶頭破壞原則,在沒有任何合理的懷疑下就要求學生驗毒,隨意侵犯學生的人權和私隱,那誰又會知道他日會不會以維持治安之名,隨意搜我屋?

最後,也是最令人痛心的,就是驗毒計劃是以不信任為基礎的,隨機抽查學生,就代表對每個學生的抱有懷疑,這是徹底破壞了學校應有的互信關係。《中庸》裡提倡「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儒家以家庭關係來作為治國的楷模。治國尚且以家庭為模型,學校裡當然也不例外。儒家強調的孝,從來不是狹義的指子女對父母的單向關係,而廣義地指父母和子女之間的關係。
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為民父母,行政不免於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孟子‧梁惠王上》)
為民父母,使民盻盻然,將終歲動不得以養其父母;又稱貸而益之,使老稚轉乎溝壑,惡在其為民父母也!(《孟子‧滕文公上》)
孟子這兩番話,勸諭在上位者要「為民父母」,而重點不曾放在權威、尊重、專制之上,反而囑咐上位者要懂得關懷、愛護。請緊記,學校不是關口,老師不是關員,「……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而禮,欲罷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爾。雖欲從之,末由也已。」教育的目的是要引起學生的興趣,訓練他們的自發性(《論語‧子罕》)。

古時候有種叫觚的盛酒器,觚的形狀有不同的說法,但據說只有兩升容量,而且取其「孤」音,代表飲酒應有節制。但到了孔子的年代,觚的形狀已經改變,失去原有的意義,是故孔子有「觚不觚。觚哉?觚哉?(觚不像觚,這還叫做觚嗎?)」(論語‧雍也)的感嘆。如今看見母校竟挺身而出,大力支持驗毒計劃,重讀這一則論語,特別感慨。

李校董,你可仍記得聖賢的教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