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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超雄:成本效益與罕有病人的夢魘

《星島日報》一家之言 2010年12月8日
張超雄 正言匯社社長/香港理工大學應用社會科學系講師

二十五歲,正值陽光燦爛少年時。但患上罕有遺傳病龐貝氏症的賴凱詠,肺功能僅餘百分之三,坐在輪椅上的他,繫著呼吸機,與罹患同病的二十歲弟弟賴家衛正面對死亡的挑戰。多年來,他們堅持對未來的盼望,拒絕自我放逐,結果哥哥得以優秀的成績考入嶺大,而弟弟現在也是城大的副學士生。終於,新的救命藥面世了,費用卻是天文數字。當命運再無法操控於自己的手,如今兩兄弟只有默默等待醫管局專家小組今天開會,作出是否免費供藥的決定。

傳媒周六報導賴家兄弟努力求生的故事,感動了不少人。賴媽媽懇求可憐天下父母心,含淚說下輩子也會報答社會恩情;弟弟面對命途岔路,則淡然控訴不明為何有些人有權決定另些人的生與死。

到了二十一世紀,有藥無錢醫竟仍是罕有病友的夢魘,作為這個社會的一員,我們應該感到羞恥。賴家衛說的是所有擁有批判思考的人應當提出的疑問。其實,全港罕有病友總計可能只有幾十人,政府要與瀕死的病友計算成本效益,對他們用藥設下關卡,與縱容制度殺人沒有兩樣。

在香港,罕有病人為求續命,逼得放下身段哀求恩賜,但世界其他地方的病友可會同樣?筆者上周應衛生署醫學遺傳服務中心林德深醫生邀請,參與一個國際研討會,主題正好是探討各地如何結連罕有病者及其家屬。

原籍瑞士但居港逾廿年的Christina Hellmann分享經驗,令人印象難忘。八年前,她的兒子十歲,就在歡度聖誕那一天,兒子突然頭痛難當,視力模糊,於是急急求醫。日子逝去,病徵持續,卻始終找不出病因。直至新年假期,她帶著兒子回到瑞士,終被診斷為一種罕有遺傳病。然後回到香港,遍尋專家不獲,期間兒子經歷中風,最後才找到日本教授協助。她分享說,在兒子求診過程中,需要飛往世界各地進行不同檢查和治療,但政府既無資助,也無為罕有病建立註冊制度,前人的治療經驗無法累積,病友無不感到徬徨。她慶幸自己是富裕一群,私人保險涵蓋了大部分醫療費用。

三年前,兒子過身了,她以家族名義成立了基金Hellmann’s Foundation幫助其他病友,讓她對兒子的愛可以遺傳下去。一位窮媽媽是該基金受惠者,她的一名孩子患有黏多醣症。年前她身患嚴重眼疾,無法照顧孩子,求助於該基金後才得以進行手術。她說,有病的人竟要仰賴基金才能得以維生,這是香港的悲哀。

回想十多年前,台灣的醫療制度比香港不知落後多少,然而發展至今已擁有相當水平。研討會上,本身是台北大學教授的台灣罕見疾病基金會執行長曾敏傑分享經驗。從前台灣與香港一樣,對罕有病友沒甚保障,但七年前台灣政府立法將有關藥物納入醫療系統,又開始向病人組織提供資助。衛生部門更建立了註冊制度,不單跟進病友用藥情況和提供支援,更有為家屬提供遺傳學的諮詢服務。十年前,台灣的民間爭取運動與香港同期起步,但如今台灣發展一日千里,香港卻幾乎原地踏步。

除了台灣,日本和韓國早將罕有病納入公共醫保範圍,即使澳門對兒童患者也有立法保障;澳洲和荷蘭的發展則更進一步,除了提供病友所需,政府更致力建立平台,讓國際經驗互相借鏡。反觀富裕的香港,政府直至今年才將有關藥物納入資助,此前病友無間斷的經年爭取,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失望。

已逝去的生命,我們無法挽回;但至少,在我們眼前的還有這些年青寶貴的生命亟待拯救。期望終有一天,我們政府展現的不再是制度的冷漠,而是社會對少數不幸者最基本的人道關懷。

但願賴家兄弟及賴媽媽的哀求最終能獲當局正面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