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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所不知道的藝評

你所不知道的藝評

(轉載自主場新聞)

前言:長久以來,藝術評論都處於邊緣位置,被普羅大眾忽略。然而,一個「橫空降生」的藝評獎,一個北京女孩,竟能使藝評成為媒體報道的對象、港人討論的話題。可惜,那些報道和討論多聚焦於中港矛盾,部份甚至借藝評之名進行「政治抽水」,真正觸及現時香港藝評生態的討論都被淹沒了。現時的主流討論,對藝評發展毫無裨益,也凸顯了一般市民對藝評不甚了解。有見及此,筆者訪問了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香港分會) (International Association of Theatre Critics, IATC) 經理兼資深劇評人陳國慧,分享她對藝評、相關機構及藝評獎的看法。

問:藝評是什麼?

陳:藝評是與藝術作品的一種有機連繫,也就是跟作品產生關係。它有兩種層面,第一層是依附在藝術作品上的藝評,第二層是具獨立性的藝評,這種藝評能獨立於藝術作品存在。

藝評的評論範圍可以是關於藝術作品的「前半部」,包括其生成、創作過程,也可以是關於藝術作品的「後半部」,即對作品的整存研究。這類藝評可以幫助藝術家進行再創作,甚至超越自我。

問:香港的藝評文化怎樣?

陳:藝評在香港不受重視。多年來,可供藝評人發表文章的紙面媒體空間並沒有擴大,而且大部份藝評都屬於第一層,主要是針對單一作品的分析。這種藝評依附性太強,對讀者思維有很大限制,未能使他們看到作品與社會的關係,令藝評不能充分發揮刺激讀者批判性思考的教育功能。此外,不論是官方,還是半官方的藝術發展局,對藝評發展的支持仍是不足,或因不同理由而受到限制。

幸好,互聯網的發展為香港藝評生態帶來新機遇。各個網站和網上雜誌的興起,給藝評人更多發表平台。這些新平台與傳統紙面媒體不同,它能使藝評在短時間內供很多人閱讀,而且讀者不限於香港人,這些特質為推動藝評文化提供一種新可能。

問:為何會形成這樣的藝評文化?

陳:其中一個主因是表演檔期太短。當藝評刊登時,相關的表演早已結束,變相令藝評價值降低。這與影評的情況相反,電影播放的檔期較長,影評刊出後電影仍在上畫,可吸引更多觀眾觀賞,甚至促使部份觀眾再次入場觀看。

香港欠缺藝術教育是另一原因。目前本港只有演藝學院一所表演藝術學校,而且演藝學院著重技巧上的培訓,沒有藝評相關的課程,令藝評處於被忽視的尷尬處景。

媒體編輯的取向也很重要。可惜多數媒體編輯都是讀者導向,由於現時大眾最關心的都是政治事件,所以編輯會刊登政治評論多於藝術評論。在編輯眼中,藝評不會是最重要的元素。

問:在香港發展藝評文化最大困難是甚麼?

陳:我想是普及和深化兩方面。我們需要更多藝評空間,讓藝評普及起來。但目前各種藝評平台仍需為生存扭盡六壬,過去的《文化現場》便是一例。

深化就是要對藝評人進行培訓,特別是跨媒體藝術評論的訓練。畢竟現時出現很多跨媒體創作,但相應的跨媒體評論不多。現時各種藝評壁壘分明,舞評人只評舞蹈、樂評人只評音樂,這明顯不足以評論越來越多的跨媒體作品。

問:鄰近華文地區的藝評文化怎樣?

陳:台灣有很多藝術學院,除教育外,也有進行藝術研究。雖然紙面媒體評論文章不多,以《文化藝術》為例,每期大約只有兩至三篇藝評,但它有具深度的作品介紹,當中的文章有脈絡可尋。讀者閱讀這些文章,可以明白到為何要觀賞文章提及的作品,而且這些文章都是由藝評人撰寫,質素有保證。

至於內地,很多刊物都是官方媒體,可以想像它們難以暢所欲言。雖然那些刊物發行量很大,但這是因為大陸人口多,若以比例計算,其實大陸與香港的情況相差大。

問:可否介紹 IATC ?

陳: IATC 於1992年成立,是本港唯一一個以推動藝評發展為宗旨的組織。現時正接受藝發局的兩年資助。 IATC 是國際演藝評論家協會的其中一個分會,這個協會共有四十多個分會。分會以城市作單位,通常各分會是由幾名藝評人湊合而成,但香港分會是一個特例,它是亞洲區內唯一一個有辦公室、有行政人員、有資助去舉辦活動和出版的分會。

問: IATC 如何推廣和支援藝評?

陳:主要從兩個層次著手。第一個層次是發展卓越藝評,透過各種藝評訓練來提升香港藝評水平。我們有多個訓練計劃,也會與其他機構合作舉辦活動,例如藝評啟導計劃,這是與康文署合作了六年的項目。我們不期望每位學員參加計劃後會成為藝評人,但希望計劃能使學員擁有自己一套看法。當然有些學員在計劃完結後會繼續寫藝評,更有學員參加過啟導計劃後到 IATC 工作。

第二個層次是整理演藝歷程,這是關於本地表演藝術的資料整理。我們會定期進行研究和出版,例如香港戲曲年鑑、香港戲劇史專題等,在記錄香港演藝發展之外,又能為表演藝術提供發展基礎,同時可幫助推動第一個層次的工作,使兩者達到有機關係。目前我們已經出版了超過一百套書。若與外地比較,我們的工作成果算是不差。

問:那麼藝發局如何推廣和支援藝評?
陳:藝發局設有十個藝術組別,當中包括藝術評論。一直以來藝發局都有投入資源發展藝評,但整體來說作用不大,這歸咎於制度上的限制。譬方說,藝發局曾在1998年資助《打開》雜誌。由於依靠資助,《打開》必須配合資助條件運作,難以完全獨立,結果《打開》辦了一年便結束。而且不同人對審批制度有不同意見:應該資助多少?應如何運用資助?這些意見導致爭執不斷。

其實在90年代曾出現過一本叫《越界》的藝文雜誌,它由曹城淵先生獨立注資創辦,有很大發揮空間。曾經有一期刊出了十六篇評論,而且評論對象是有重覆的,這情況在今天已很難發生。從《越界》例子可見民間組織可享有的自由度有多大。

問:你對藝評獎有什麼看法?

陳:我認為設立獎項對推動藝評是有幫助的,但它出現的時間不太適合,儼如空降,未能對應現時藝評生態和元素。它的設定本身已經存有問題,比方說它用五萬元鼓勵參賽者寫一篇親民的評論,但這對提升藝評地位關係不大,至少起不到即時作用。要推動藝評,應多考慮可持續發展的方法,要從深化培訓、拓展空間入手,設獎只是其中一個方向。

問:你對藝評獎所引發的風波有甚麼看法?

陳:這風波對藝評的破壞性很大,它引起很多關於藝評的問題。這些問題其實一直存在,只不過是因為藝評獎而引發出來。可惜的是現在很多討論都只著重為何那位北京小姐得獎,真正關於藝評的討論絕無僅有,對解決那些問題無甚幫助。

問:你會否期望有第二屆藝評獎?

陳:我覺得藝評獎是有意義的,但藝發局要有遠見和承擔去推動藝評,它要多思考如何完善這個獎的設定。現在這個獎予人一種放煙花的感覺,煙花放完後甚麼也沒有。其實藝評獎之後的後續工作也十分重要。當然藝發局亦要多做關於藝評配套和空間開拓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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