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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遺棄》的沉重,或構成悲劇的日常之輕

文:陳景輝

自從許鞍華一代新浪潮導演所拍的一系列《獅子山下》之後,久久已沒有看過具有時代感、充滿劇力,且不避矛盾的電視電影,《遺棄》是近來的佳作。

一次映後座談中,導演麥志恆說,《遺棄》想捕捉的時代感覺,就是置身於香港人之間的荒謬無力感,在電影中,這就表現為那種連很小的問題也解決不了的集體無能狀態。

《遺棄》圍繞一個父親的自殺而展開故事,而它帶出的糾結千絲萬縷:到底是這個父親遺棄世界,抑或世界遺棄父親?誰又該為誰負責?且讓我從故事尾聲談起。

擲石頭之後,但誰是他們?

故事將近尾聲,失去父親、實在沒家可歸的賢仔(主角的兒子),路經那一門高狗大的商業大廈,突然拾起一塊石頭對之狠狠擲去,那落地玻璃隨即應聲粉碎。

值得留意,這樣一塊石頭,這般暴烈的反擊,是在這樣一齣瀰漫黑暗無力的電影裡頭,甚少出現的爆發時刻。

但這還沒完,電影最後,賢仔就擒的對答,實在耐人尋味。

最後兩位年輕探員對他的盤問:「做乜無端端掟爛人地塊玻璃?」
賢仔回答:「佢地蝦我老豆!」
探員追問:「邊個佢地?」

這時候,字幕隨即升起,故事也在這個疑問之中完了。因而,《遺棄》的結尾留給觀眾的除了是暴烈的開端(主角終於反擊了),其實同樣也是關於它的思索和疑惑:「究竟是誰在欺負賢仔那自殺死掉的父親?」

構成沉重悲劇的一份日常之輕

《遺棄》的沉重,絕不止於父親阿威(鄭敬基飾)自殺死去的命運,而那種種有份構成他的絕望,看似人之常情的一切。正如導演說過,他希望這個故事可以由阿威身邊的其他人物角色,來帶出阿威處境的經歷。因而,我們看見社工、探員、弟弟,甚至兒子等,是如何參與並構成了阿威的生活,更重要是他的絕望。

《遺棄》的出色之處恰恰在於,它沒有將問題簡單的歸咎於景某個他人的邪惡,倒過來,電影主角旁邊的那些人物,也都泛起過善良的念頭,亦有現實生活的顧慮,只是最終不敵日常生活的平庸面,那種種安穩、自保和誘惑,因而沒法踏前一步,跨過隙罅,最後都在某段路上將人遺棄。

《遺棄》的沉重正是由這種種日常生活的平庸和輕所構成。但關鍵在於,電影裡頭沒有簡單的對立,因這個悲劇故事,絕不預設一個廉價的萬惡之源,而是得回歸到我們平常的每一個人自身,甚至由每個崗位的複雜處境出發,從而引發出反思:如何多走一步的問題,怎樣跟潛伏於日常的惰性展開對話?

電影向觀眾揭示出,造成這個沉重現實的複雜一面,以及它那將人遺棄的日常裝置。而進一步想想,既然問題藏在日常之中,那麽相應地,或許改變也可從日常著手。也就是說,若想打破遺棄的局面,並重新捉住他人之手,便必須感知和超越這個將人分離的日常。

(備註:《遺棄》為 香港獨立電影節中香港電台外判系列放映節目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