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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關「退保」的荒謬爭議(下)

上文我們談到,有關全民退休保障的建議,人們反對的主要理由有兩個,一個是老齡化導致的財政負擔,另一個是加稅導致的「撤資」危機。

讓我們先看看第一個理據。過去數十年來,老齡化是困擾著所有經濟發達國家的一道「魔咒」。從公共財政的角度看,養老開支(包括退休金和老人服務)的不斷增加將令到國家的財政不勝負荷。研究顯示,上世紀八十年代,富裕國家中每個退休人士平均由十個在職人士供養。但踏進廿一世紀的第二個十年,這個數字已經降低至五個。而按照現時的趨勢,到了本世紀中葉,更會降至兩個以下。這種情況顯然是不可持續的。

老齡化的一個原因固然是人類的平均壽命增加了,但最核心的問題還是出生率不足。從資本主義制度的角度看,出生率不足導致勞動力供應不足和工資上升,而人口下降也會令消費萎縮從而導致生產過剩利潤下降,這兩種發展趨勢都會嚴重打擊這種生產制度的運作。這正是為什麼在房屋供應嚴重不足、樓價遠超人們的經濟負擔、交通經常擠塞、空氣污染嚴重、垃圾堆填區即將爆滿…之時,香港的商界卻仍然遊說政府輸入外地勞工的深層原因。

但令人詫異的是,在有關的公眾討論中,極少人會將出生率不足這個問題帶到它的邏輯結論。這個結論當然便是人類滅絕(或至少是有關的社群滅絕)的危機。道理很簡單,一男一女結合後始終會去世,如果他(她)們生育的子女數目沒有達到兩個這個「補充水平」(replacement level),則一代一代的下去,人口將會呈現指數式的遞減(exponential decrease),最終將會導致人類滅絕。相反,如果生育的子女數目大於補充水平(即多於兩個),則一代一代下去,人口將會呈現指數式的增長(exponential increase),最終將會導致人口爆炸而出現饑荒和戰亂。也就是說,「兩個生兩個」是一個可持續文明的「唯一解案」(unique solution),這已超越了道德的層面,而是一個族類生死存亡的根本邏輯。(因考慮到夭折和獨身的因素,嚴格的答案應稍大於二。)

這個分析顯示,在「補充水平」這個「唯一解案」之下,人口將達至穩定,而「老有所養」是完全可以達到的目標。所謂「公共財政危機」是一個不成立的理由。相反,如果偏離了這個水平,任何的「財政紀律」也阻止不了災難的來臨。

建立全民退保當然需要增加稅收,於是反對的人會說:向富人加稅會趕走投資者,結果是經濟萎縮失業上升,到頭來是弄巧反拙。這當然便是馬克斯早便指出的資本家最犀利的武器:「撤資」(capital flight)的威脅。

但我們不要忘記,這個威脅已經被反覆提出近兩百年之久。事實是,每次我們提出改善工人階級的福利時(如1847年的《十小時工作法案》,以及往後的最低工資、標準工時、集體談判權、有薪假期、分娩假期、勞工保險、遣散費等等),資本家都會高調地警告,這會「打擊營商環境」、「打擊投資意欲」、「導致大量企業倒閉」、「導致失業升」等等。當然,有部分亦會將「撤資」的要脅付諸實行,而把生產線移往成本較低的地方(包括拉美、亞洲、非洲)。但如果我們每次都屈服於這些要脅而什麼也不做,剝削加劇的「硬邏輯」早已導致無產階級革命的爆發,而作出要脅的資本家早已被革命所埋葬。

也就是說,社會福利的爭取(又稱「公共財」的建設)絕不是一個簡單的經濟學議題,而是一個社會不同利益階層之間的長期的、曲折的、動態的歷史角力。關鍵的一點在於,資本家作為一個集體固然會極力抗拒任何削弱他們利潤的政策,但作為一個個體,他最關心的,其實是他與其他資本家之間的利潤優勢(只要利潤率不低於銀行的「存、貸息差」)。簡單地說,如果一個資本家的經營年利潤率是20%,但大部分其他資本家是25%,則他寧願大家都維持在10%左右。有了這個認識,我們才可明白為何促進社會公義是一個現實(而非烏托邦)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