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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英傑專訪】尋找最舒適的坐姿

  這一個黃昏,我們一如以往聚在一起
  替某一友人慶祝生日。
  這一次是我的。
  就像之前數次一樣
  每次在這房間,我們都努力試著
  想找到最舒適的坐姿。
         ──葉英傑〈聚會(二○一○)〉

寫詩,從中學老師與徐志摩開始

「若不是當初有機會作文貼堂,可能我就不會有寫詩的念頭。」葉英傑清楚記得,他是八九年二月五日開始寫詩,當時人在廣州,在親戚家裡試寫一首,沒料一發不可收拾──雖然,他當時只把寫詩當作小遊戲,直至中二,他把新詩拿給中文老師看,老師讀後,竟把新詩貼在操場,給同學欣賞。小小年紀的葉英傑大受鼓舞,立志要認真寫詩。一次外出,看見掛在路中央的青年文學獎橫額,記下電話查詢投稿方法,此後參賽六年,五次獲獎,後來又陸續於其他新詩比賽獲獎。創作至今,寫詩已成為葉英傑心中的「職業」,至於營營役役的電腦界工作,他說,是維持生活的兼職。

回想當年,葉英傑說,接觸新詩的渠道非常有限,除了課本裡的徐志摩,就只剩下書店,當時他住銅鑼灣,商務書架上的所有詩集,他都買過,書店有甚麼,他就看甚麼。初寫詩時,他單打獨鬥,後來因參賽認識王良和、胡燕青,帶他到「詩的挪亞方舟」、「我們詩社」,與詩友聚會,他才開始與人談詩,眼界大開。

問及這些作家、文友,誰人影響他最深?葉英傑答,肯定是徐志摩,不是讀到他的詩,就不會寫新詩。此後是戴望舒、覃子豪,意象運用優美,直接影響他寫意象詩。他本以為寫得一首好詩的人,全都死光了,直至發現王良和的詩集──詩竟寫得又好又貼近生活,且作者未死,還跟他有來有往,種種震撼感覺,使他開始思考:詩,其實也不一定要寫得很難讀懂。

從意象詩,到敘事詩

「其實這些變化來得很緩慢,我出版第一本書時,前輩總說我超現實主義──我不知這是甚麼,便很認真地買書來讀。每本書的說法都不一樣,但我也有自己的理解,就是運用超現實主義的其中一個原因,是我們無法通過平常的寫作去顯示真正的現實,於是我開始思考:如果能用最簡單的寫法,都達至相同效果,那我就不用花很大功夫去處理意象、技巧,都可以寫出好作品了。」

他又去參加新詩朗誦會,發現觀眾在詩人誦詩時,都是低著讀閱讀,這代表作品無法被即時理解。他反思,自己寫詩是想給任何人看,包括評論家,包括老媽子,也包括那個獲贈詩集、裝修打折的師傅,所以他不得不調整敘事手法。「但我最初不知道要怎樣做,只是一直試驗,直至2000年那首獲獎作品〈散步〉,這詩我寫了很久,因想不到沒有意象可以怎樣寫詩,一直拖了幾個月,截稿將至,才決定不要再想,就當作故事來寫。這是我第一次敘事成份很重的詩,此後我就想多寫這類新詩。」

不過,對葉英傑來說,意象詩跟敘事詩同樣重要,就像兩個起點不同但指向同一目標的箭嘴,他只是轉換了寫作方法,但寫作目標始終如一,「留傳後來,想有更多人知。因為想更多人讀,所以不想自己的詩與周圍無法連結,如果我自築城牆來隔絕自己與世界,其他人就很難走進我的詩。」

最舒適的坐姿,從來不在椅子

葉英傑的第一本詩集在1999年出版,因怕以後沒有出版機會,便把所有喜歡的詩都放進去,用編年體排,結果不少前輩批評他的詩集沒主題,他也漸漸明白出書跟寫詩是兩回事,不再急於把一段時期寫的詩放進同一本詩集裡,於是最近推出的第四本詩集《尋找最舒適的坐姿》,便以「家」為主題,只把與家人有關的詩歌放進去。

新詩集的封面,是一個正要摘花的男孩,這情景讓葉英傑想到最舒適的坐姿,摘與未摘之間,擁有選擇的自由,「他只有此刻自由自在,差點摘到花了,多麼快樂,但下一刻父母已趕來,把他抱走。」他繼續解釋,最舒適的坐姿,並不是某種姿勢,而是坐下來的環境是否舒服,如果四周的人都在互相攻擊、針對,那麼椅子再好,也不會坐得開心。所以他心目中的「最舒適」,就是在家裡──最好可以躺在床上,開冷氣、看足球,也歡迎家人或是三五知己陪伴,總之就是很自由,不必顧慮他人的眼光。

「我最慶幸自己找到寫作這目標,至少不會渾渾噩噩過完一生。幾十年後,我仍能跟人說,我有目標去做這一生人。姑勿論是否成功,付出是否足夠──可能是很不夠的,但至少我曾努力。」

「對於詩集,我沒有特別期望,也沒有想得很遠。我只希望可以繼續寫作,一直擁有寫作的心。始終在香港保住這顆心,已有難度。希望不會去到某個地步會非常失望,不想再寫。如果我仍然可以寫詩,我已覺得好幸福。」

文:趙曉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