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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樓,真係唔要?

我叫呀輝,今年34歲,已經失業了好幾個月,現時獨居在將軍澳彩X苑,對的,就是曾經發生多宗命案的「全港最邪凶廈」。

朋友曾經問我為何好人好姐要住凶宅,難道不怕厲鬼索命?我當然怕鬼,但有頭髮邊個想做癩痢?香港地寸金尺土,每個月支付劏房的租金便已經花去我薪金的一半,出來社會打滾多年,我的戶口數字從未超過六位數字,縱然女朋友呀May的家人已多番催促我們早日成家立室,奈何世道逼人,我只好採取一字記之曰︰拖。

拖了呀May五年,公屋輪候冊仍然是水蛇春咁長,等候上樓就如等真普選落實一樣遙遙無期。想到每次我帶呀May回家,隔壁的趙叔和張伯便把呀May由頭到腳掃視一次,在我們軟語溫存時,耳邊總是傳來收音機播出的粵曲經典或是連廣東話也說不準的ATV焦點。我只好硬著頭皮申請了特快公屋,豈料數月後就收到了這所凶宅的選樓通知,我問自己︰「有樓,真係唔要?」最後我決定袋住先,於是咬牙入住了這間凶宅。

剛剛入伙時,呀May其實都頗有微詞,為了讓她安心,我行動上落足工本燒香拜佛,再在口頭上加以安慰,除了說幾句平生不作虧心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等等老掉牙的話,還哄她這個單位是1314室,代表我們的感情可以一生一世。

呀May聽罷露出了厭惡的神情,也是的,呀May已經是中女一名,那個會相信5201314的呀May早就在許多個擠在港鐵等候修理故障的清晨給磨滅得一乾二淨了。於是我出動殺手鐧,告訴她只要我們有一間公屋在手,將來儲夠首期就可以遞綠表抽居屋,從此成為有樓一族,來個人生大逆轉之後,她終於點頭微笑了。

然而在數個月前,公司手起刀落大幅裁員,我立馬成為刀下亡魂,壯烈犧牲。
自從失業之後,呀May沒有再接聽我的電話,我傳了十多通Whatsapp給她,由最初的「BB,你幾時上嚟呀?」,到最後的「你再唔覆我,我哋就玩完。」May還是沒有回覆。我並不怪她,良禽擇木而棲,至少她曾經把生命中的五年光陰奉獻過給我這一碌木。

我看著自己戶口裡頭的數字日漸下降,想到樓下商場一盒叉雞飯也索價47元,想要多點張融,不對,是薑蓉都被伙計怒目而視,我便只好待在家中吃即食麵,看舊報紙上的求職廣告。

而奇怪的事情,就開始發生了。

起初,我在夜裡會聽見一對男女的交談聲,我以為是從隔壁的鄰居傳來,但談話聲時近時遠,有時候更像是有人俯身在耳邊呢喃一般,讓我感到心煩意亂。後來,那些交談聲變成爭執聲,內容聽得不清不楚,好像是關於金錢轇轕,也說到什麼墮胎的問題,我被他們吵得難以入眠,原本焦躁的心情愈更難耐,一怒之下便走到鄰居門前猛按門鈴,他們沒有出來應門,但爭執聲倒是停了,我的怒氣也消了一半,便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自從失業以來,我便經常作同一個夢。我夢見自己跨坐在圍欄上,頭頂上的月亮渾圓,我忘了從哪一年開始不再相信月亮上住了嫦娥,也忘了從哪一年開始連買月餅到呀May家吃飯也因糧尾而只能買單黃蓮蓉月。想著想著,我縱身一躍,四周景物快速往後退、往後退,耳邊只有颯颯清風,離心力讓我的身體在空中輕盈擺動,我目眩,閉上眼睛,任自己墜落……醒來時看見白花花的天花板,四周靜默如置身黑洞。

我起來淋浴,把水溫調熱,近來雖說是入秋了,但天氣也實在冷得太過無聲無色,我在家中也得披上外套,不然總會直發哆嗦。熱水澡雖然舒適,但為了省點水費和電費,我也只好盡快把花灑關上。

浴室內蒸汽瀰漫,我又隱約聽見有人爭吵的聲音,由於浴室狹小,又把門窗關上,漸漸聲音就在斗室內盤旋,彷彿有人正在我耳邊唸唸有詞,這個想法令我毛骨悚然,於是我趕緊穿衣,在我把Tee shirt套過頭後,我赫然看見有人用鏡子上的蒸汽寫上「我好辛苦…好大壓力…」幾個大字,我嚇得連衣服也沒有穿好就跑到大堂求救。

我愴惶地來到大堂,平日見人就開門的看更竟然不在,但外頭卻站滿了圍觀的人群,我趕緊走近,只見警察拉起封鎖線,救護車在旁等候,身穿白衣的救護員抬起擔架快步上車。

我見不得血,正想轉身離去,卻聽見圍觀的大嬸說道︰「又跳一個,早幾個月1314室先有個男人跳完之嘛,真係無陰公!」

另一個大嬸接話︰「咪就係,啲人又唔信邪,話咁快又搬咗對夫婦入去,真係大吉利是!我而家嗱嗱聲去買多幾張六合彩,俾我中咗一億五千萬就即刻搬走!」

*人物情節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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