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旺角現場:一個古典無政府主義的嘗試

文:葉炳林

九月廿九日,約下午一時左右,我來到旺角彌敦道及亞皆老街交界,參與和觀察昨晚群眾自發的佔領運動。來此之前,已知悉學生和市民自行在附近設起物資站和救護站,並在兩街交界群眾聚集處架起大帳篷。來到現場,我在三小時內四處遊走觀察佔領狀況。群眾坐滿了馬路,時而與附近的人交談,時而看手機了解最新情況;靠近帳篷中間大聲公發言處的人群則響應發言者的講話,或拍手或叫口號;而兩街交界的行人路水洩不通,人流緩慢行走,處於外圍的人或站或坐,但總會在別人有需要時應要求讓路,留下一條通路讓物資或行人通過。

在這種擠迫異常的環境下,正常人都容易鼓譟,且容易發生爭執,實情亦確是如此。有時一些不滿示威者「阻街」的市民,或一些持不同意見的市民,會走到外圍處生事,指著示威者罵,甚至破壞示威者的物品、標語。但出奇地,即使沒有「大台」規限和呼籲,外圍被挑釁的群眾都表現得很冷靜,極其量只是齊齊叫生事者離開,更有不少群眾自己站出來叫人千萬不要動手,所以每次生事起哄總可在五至十分鍾內平息。

自從昨晚學聯呼籲撤離,「大台」機制正式失效,旺角的佔領運動已不再有任何組織或社運人領導。今天在旺角兩街交界、帳篷中間用大聲公發言的人,都不是我所認識或認得的社運組織者,似乎是自發的學生及市民輪流走出來發言及叫口號。現場沒有警察「維持秩序」,也沒有知名社運組織所組成的糾察,在場中場外調停鬧事爭執的人,或在有需要時要求群眾讓出行人路的人,都是這些學生和市民。

彌敦道每隔一段小路程就有由市民自己用圍欄、垃圾桶和雜物築成的路障,防止車輛行駛及警察清場。彌敦道亦有一些車輛因佔領而滯留於此。我看見一架私家車的水撥插著一張紙,上面寫上道歉的語句,解釋佔領的理由,期望司機體諒,似乎是由市民自行放上去的。

這由民眾自發組成,人民按不同人的需要互相協調,在行動中以同一目標及原則(例如冷靜、和平)自律的佔領運動,讓我想起年前讀過的一本關於古典無政府主義論文。這篇論文透過分析十八至十九世界一些無政府主義者的著作,指出古典無政府主義的想法往往和公眾眼中的「無政府(即混亂、無序)狀態」完全相反,主張在拒絕任何由上而下權力規範的同時,人民應該而且絕對有能力朝著一個統一的道德標準自律,令人民能夠由下而上、自發地凝聚一個有規律的、能夠自我控制的社會。

這幾小時內,我不斷在手機收到傳言,說旺角有很多「飛仔」、「黑社會」滲透搞事,又有什麼「八百元請黑社會學生到場」等。我想,這些顯然是對自發群眾沒信心的說法。(事實上,昨晚一些自發到旺角現場封路的貨車,正是由一些看似「金毛飛」,實際上卻很有義氣和道義的朋友開來的。)照我觀察,旺角現場沒有警權、公權力干預、亦沒有「領導者」出現、卻能夠做到一定程度自律和自控的自發佔領運動,儘管並不如無政府主義者的理想般完美,卻已是一種類近古典無政府主義的嘗試。成功失敗,日後或許自有公論。但我們何不對不同群眾放下成見,一起參與這場決定香港命運的運動呢?

參考書目

Crowder, G. (1991). Classical Anarchism: The Political Thought of Godwin, Proudhon, Bakunin, and Kropotkin.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