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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運動,我們失去的友誼

這場運動,我們失去的友誼

以前經常聽到「社會分化」這四個字,我都表示無感。因為這個概念對我來說實在抽象與遙遠。一來,我好少與政見極之不同的人做朋友(例如撐建制撐土共);二來,如果政見只係有少許分歧,我通常都會明白大家的見解不同係正常之事,絕對尊重與包容;三來我與親戚本身沒有什麼聯系。所以我以前在日常生活中是感受不到「社會分化」的張力,只可以在電視與媒體裡面理解「社會分化」如何呈現在輿論與示威之中。

但今次運動,我真切感受到什麼叫「分化」,原來可以如此之近。我見facbook很多朋友都unfriend了撐警察撐政府的「朋友」,甚至在現實生活中與親戚朋友同事同學交惡。好多人講,今次不是政見不同,而是良心問題、人性問題。如果支持警察暴力鎮壓學生市民,根本就無人性無良心,不可能再做朋友。但我天真(或許是現實),始終相信這是訊息問題形成的惡性循環,而非他們真的特別沒有良心、沒有人性。

科學哲學家Kuhn有個著名說法,叫做「理論影響觀察」,用人話講,就係人會被既有的信念影響對觀察證據的判斷。你只要細心留意,支持警察政府的人,接受的訊息往往不是tvb,就是那些維穩報紙與網絡媒體。當他們形成了「示威者不應該這樣做」的初步信念後,就會找更多證據justify自己的信念,然後形成一組固定的信念網絡(「示威者好暴力」、「警方打份工ja」、「學生市民不應該影響到人搵食」……),信念之間互相支持,牢不可破。這個時候,你給他們看清 「真相」,他們始終會認為這些「真相」不是假就是衊造,再給他們看更多的話,他們就會覺得你糾纏好煩失去耐性而反面。

更簡單地說,人的判斷能力並非完美,總是會出現認知偏差,總是需要一組基礎信念來下判斷。當世界觀形成後,成為理解周邊事物價值的基礎,就很難會推翻這些看法。當然,可能我們這班支持示威者的人都是這樣,一直以為自己做的是對的,自己相信的就是真相,無視異見的存在。

所以,我一直堅持容忍,即使對方真心撐警察撐政府也好,我也不會unfriend對方,希望可以保留僅餘的少許連繫,不主動但至少他有機會看到我的訊息分享,在這小小的可能交流中嘗試了解彼此的信念分歧到底在哪裡出了問題,當然,我也想藉此證明自己的想法才是正確。

不過這種彼此不同意對方但又要容忍對方發放自己認為「不實訊息」的狀態,說是「溝通」,不如說是「互相試探」,更為接近事情本質:試探對方可容忍的底線到 底在哪,等待對方承認錯誤或是忍不住公開反駁。在這個過程中,大家係如此脆弱,像玻璃樽為了「溝通」於是相互敲擊,但關係卻因而隨時碎裂。到最後,我也被 一個相識多年(但已很久無聯絡)的朋友unfriend掉。

在這場運動,大家都輸掉了很多感情很多友誼。我不知道大家感受如何,也許有人覺得與這種沒良知的人絕交、反面,沒什麼好捐失。但他們曾經是我們的朋友啊, 難我們真的能相信他們原本就是這樣沒有人性,只是我們後知後覺才在今天發現他們的「醜惡」?我天真,仍然相信他們是有良心的,只是他們的良心沒有思考健全缺乏訊息完整的「知」,於是「良心」無法形成「良知」,於是他們就跟我們愈走愈遠。

他們是我的朋友。我該如何讓他們相信真相,該如何破除「理論影響觀察」的屏障,使溝通與明白成為可能。這是這場運動中最困擾我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