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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傘運動的自發性和自覺性

雨傘運動的自發性和自覺性

旺角攻防戰升級版之二

旺角佔領區失而復得,依靠的是佔領者勇敢行動。大部分人從來都不屬於任何黨派,但正是這些第一次參加政治運動的新手,表現出難能可貴的決心。

庶民的傲骨

無論是勞動者還是中下階層的學生,早已對這個極度貧富懸殊的社會非常不滿。主流中產論述常常不加思考附和統治精英的什麼「不要撕裂社會」論,好像之前的社會很和諧似的。實際上香港社會一直都是分裂為1%超級豪門和99%中下階層,而且近年那一小撮財閥更不斷向後者發動階級鬥爭:私有化,撤銷租管,搞大白象工程送錢給財閥等等。被生活重擔壓得透不過氣的人們,卻一直默默忍受,直至到忽然之間有機會在街頭宣洩不滿。他們與警察的攻防戰之中,在成功搶回街道的初步勝利中,他們第一次覺得賦權(Empowerment),獲得自信。這種精神上的自由與自主,鼓舞起勇氣和意志。這,就是庶民的傲骨。

世界上有兩種反叛,一種是無目的之鬧事,有如1981年聖誕和1984年的士司機罷駛引發的青少年騷亂。但經過了三十年的民主意識普及化之後,這次爆發不再是騷亂,而是一次表現出強大公民意識的佔領,有鮮明的民主目標,有充分的自律,在同仇敵愾之中始終保持非暴力。尤其是旺角,在警察的進攻下群眾一再表現出不肯認輸的精神。這是群眾自發自主的創造精神的表現。

目標混亂

不過,現在佔領運動也到了瓶頸。因為佔領者的自發性,越來越顯出局限。雖然每天都在表達民主訴求上有新的創意,但是對於爭取真普選的路徑,其實不是想得很清楚。

20日明報對佔領者的民調顯示,有45.6%表示,若政府重啟諮詢就退場,又有43.9%表示若政府把提委會「民主化」就退場。另外還有24.6%表示梁振英下台就退場。

上述三種退場條件,都不是真正出路,反而成為陷阱的機會更大些。重啟諮詢,最早由陳建民提出。這絕對是下策:佔領退場了,但換來的不過是給政府再愚弄一次而已。至於那些人提出提委會「民主化」,不過是為人大決議蓋上遮羞布而已。(註一)

世界上有兩種妥協,一種是你沒有得到你所要的東西,但得到一些有助於你將來繼續奮鬥的東西;另一種是你不只沒有得到你所要的全部東西,而且是因為不夠智慧而同意了一些有利敵人不利自己的東西。在上述三個條件下退場,都屬於後一種妥協。然而,卻有那麼多人同意,正正顯示出佔領者的政治認識不足。

或云,上述民調難以作準,因為被訪者都只能在預設問題下回答。不過,事實是一些運動主導者也提出,一方面堅持佔領,另一方面卻表示如果爭取不到公民提名,可以下調為爭取提委會民主化。

目標與手段,誰服務誰?

這種思路,使運動陷入一個矛盾:佔領具有頑強性;政治目標卻很混亂又很彈性。這是亂了章法。佔領作為手段,它應該很有彈性;公民提名作為政治目標,它應該很有原則性,不可輕改。只有佔領為公民提名服務,而不應有公民提名為佔領服務之事。但從運動主導者到運動參加者,現在連運動應該堅持什麼目標,都意見紛紜,當中又有不少頗有問題;在此情況下,運動很容易被統治者分化,也很容易自我消耗完畢。

這其實回到一個基本問題:完全相信群眾運動的自發性,是否足夠。

憑著感覺走,還是早著先機?

群眾運動自發性很好,無數推動歷史前進的大事件都是自發性的結果,而不是帝王將相和聰明人計劃好的。然而,凡是這類事件,其自發性也非絕對,背後其實也有自覺性在內:往往之前好多年,已經有仁人志士進行長期啟蒙教育,在知識新一代中(包括知識青年,也包括知識勞動者)鑄造了一個深厚共識。所以這些偉大歷史事件,是自覺性和自發性結合的結果。獨孤一味,一任自發,恐怕運動就會變成隨著感覺走 – 就像八九民運一樣。但社會的政治經濟狀況是一個巨大而繁複的結構,想要改變這個結構,不可能隨著感覺走可以成功 – 要修理一個鬧鐘,都需要對鬧鐘的發條結構有個認識才行,何況社會變革?運動既需要群眾自發性,也需要他們的自覺性,需要多讀書,多討論,多思辨。然而,現在竟然有人公然阻止佔領者展開街頭討論,如此反智,客觀上是幫倒忙。

何況,運動中始終存在一種極右排外主義(例如張貼打倒蝗蟲之類的標語),它雖然只是一小撮,但如果運動沒有自覺地引導群眾朝向真正民主和平等的政治方向的話,這等於鼓勵極右派自覺地去影響群眾。

2014年10月27日

註一:雖然在邏輯上並非不可以把提委會真正民主化,例如普選提委會,但這個主張,其能得到中央首肯,難度與堅持公民提名差不多,所以民主派實無必要另提普選提委會。至於由其他人提出提委會民主化,則他們的用心不過是欺蒙大眾,使雨傘運動誤入歧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