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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我的同盟

尋找我的同盟

讀銀河英雄傳說,純屬偶然。在初中的某日在圖書館見到一系列的小說,隨便挑了銀英傳細讀,發覺情節挺好看,便一口氣煲完。我記得有次有同學看見那本書名,笑我要到宇宙當大英雄去。

誰不想當英雄?書中兩大主角,萊因哈特與楊威利,我更愛楊威利。敗軍之將與長勝將軍的精彩對抗,從來覺得看楊威利如何扭轉敗局,或巧妙避過合圍,或使計護送全軍撤退,更加令我心頭震抖。楊威利是一個民主政制下的軍人,他知進退,懂得保存有生力量,面對龐大的銀河帝國,他沒法像萊因哈特能隨意發動大軍團戰役,更多的是作為參戰的一員,盡自己所能保護自己和戰友,他所創造的奇蹟,源於同盟軍不知戰機,源於同盟軍政治腐敗,又有何額手稱慶的價值?

沒錯,萊因哈特是天縱之才,其左右手齊格菲出將入相,獅子泉七元帥各擅勝場,將士用心,得其死力,銀河帝國要掃平行星同盟是遲早的事;反之同盟軍中能與楊威利合作無間的只有老將伍蘭夫,最後還戰死了,壓在楊威利肩上的重擔直至他生命結束也沒法釋下。然而,作者賦予楊威利的性格,從來不是悲天憫人,壯志凌雲,而是一個寬容,慵懶,悠閒地喫口紅茶的戰史學家,這樣一種反差更加教人難以忘懷,掩卷嘆息。

被刺殺的那一刻,意識逐漸迷糊的那一刻,不知道楊威利有沒有想過反抗的意義,為什麼要千辛萬苦攻下伊謝爾倫要塞,明明行星同盟已經覆滅,他大可以投降,讓獨裁政制統一銀河系,像歷史中那些被曉以大義後的降將。楊威利深明獨裁政制的可怕,也明白民主政制的壞處,他卻義無反顧,以戰爭拖垮銀河帝國,挫敗萊因哈特的威風,逼對方走到談判桌上,正是為了保存民主體制。

民主與獨裁,作者田中芳樹在書中做過不少比較,見解獨到。我們不是不曾領教過建制派的嘴臉:「民主不是萬靈藥/民主政制真的能達致民主?」誰不清楚民主也有壞處?不過楊威利拼死保護民主制度,正正是因為它不是完美;獨裁政制更加算不上是完美,或許說,沒有一種根本完美的體制,我們要思考的是,平衡和選擇的餘地。如果獨裁政制統一銀河,它動用的建制力量能夠抹殺民主曾經存在的證據,沒有平衡的帝國最終只會走向失衡,然後毀滅,說是天道昭彰也好,說是大歷史觀也好,我們不能否定這個現象。

放諸今天,我們有許多個倍感壓抑的楊威利,怎麼每一次對抗都不會大獲全勝?而是不停保護戰友後撤,我們很想打場漂亮勝仗,事實是,世事從不如人願,你不是主帥,卻總不能因為豬隊友而獨自撤退,棄隊友於不顧。抗爭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強如楊威利,亦不能以一己之力反攻銀河帝國,最後得到伊謝爾倫這塊重新孕育民主思想的土地,已竟全功,他九泉下合該含笑。

你會不會罵楊威利失敗主義?我不會,許多個活在體制內的人都像他一樣,盡力發揮自己的影響修正每次失敗,我們不能弄來一支軍隊,不過團結自己思想上的軍隊,還是可以的;寸土必爭的決心,以弱勝強的勇氣,進而思之,我們能否像楊一樣,對歷史有透徹的了解,知進退,面對挑戰,該如何回應?這就是我更喜歡楊威利的地方,他比萊因哈特更真實,更具血肉。

我正在尋找同盟的戰友。楊威利不是英雄,在這個世代裡,每人都可以是奇蹟的楊。

最後附上兩句銀英傳摘錄:

「這樣說好了,一般人碰到問題時,都不願靠自己精力心思去解決,他們只期望超人或聖賢出現,為他們承擔所有痛苦、困難和義務。魯道夫就抓住這個人性弱點,伺機而動,一舉成名。你要好好記住:讓獨裁者有機可乘者,要負比獨裁者本人更多責任!雖然沉默旁觀者沒有支持他,但沉默旁觀其實與支持同罪……」

「政治腐敗並不是指政治家收取賄賂之事,那是個人腐敗而已。政治家收取賄賂,卻沒有人能加以批判,這就是政治腐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