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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文青」的愛恨交纏

對「文青」的愛恨交纏

朋友在大學讀中文,閒暇時會和同是讀中文系的男友讀詩,看舞台劇,投稿給文學雜誌,雖然她不憂鬱不穿麻布裙子不是最愛村上春樹,也不拍lomo照片,但大概也符合主流對「文青」的描述。有天她跟男友搭電梯,電梯中擠滿了人,剛看完舞台劇的她有點渾然忘我,抓住男友的手臂就開始滔滔不絕地說剛才的劇目如何如何,同電梯的人看了她幾眼,男友立刻舉起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以為是因為自己聲線太大,壓低聲線打算繼續發表感想,但男友還是搖頭不讓她說下去。

出電梯後她不好意思地問,「頭先我係未大聲得滯?」男友無奈地歎氣:「唔係,係你頭先又講套劇好反映到後現代主義,又話令你諗起羅蘭巴特乜乜乜,D人咪望住你囉。」但明明這些「乜乜乜」人物呀主義呀平日也常出現在她和男友的對話當中,她完全不解:「有咩問題?」男友說:「呢D野唔好係公眾場合討論啦,人地會覺得我地好似扮晒野咁。」

朋友事後抽離去看,想像如果自己是同電梯的路人,「咁又好似真係幾扮野,odd odd地既。」她自嘲,但又不免忿忿地強調:「但我只係純粹想傾下,唔係突登拋書包。」

文青容易做嗎?近年「文青」和「偽文青」開始成為常用的hashtag,「文青」二字,一方面彷彿象徵文藝修養、格調、「生活態度」(不管是不是充滿小資情調),乃至個性,另一方面又難免與刻意營造的形象和消費掛勾: 文青要去cafe去誠品,要穿麻布裙子掛著lomo相機……當「文青」成為可以追逐的「潮流」,開始有一式一樣可供複製的形象模版,「偽文青」的調侃和自嘲便又隨之而生,一些人開始越發抗拒被標籤為文青,拒絕被扣上一套刻板想像。

Lunch time 在office 拿出聶魯達詩集?你冇野呀?

撇除這些真假文青之爭,文青形象與消費主義不談,更讓人糾結的是,縱然拋開文青流於制式的種種硬件配備,拋開一切無病呻吟矯揉造作,「文青」的內核: 一切文藝作品乃至涉及的學術討論,對於很多人來說,仍然是洪水猛獸,是「odd odd地」,「扮晒野」的東西。事情總是兩走極端,我們要不就是極力在內心劃清界線,希望強調自己是真。文青而他人只是從眾跟風的「偽文青」: 嘿你只懂穿帆布鞋,我卻是實打實的會看羅蘭巴特;要不就是極力避免展現一切與文藝相關又有扮野之嫌的愛好,lunch time 在office 拿出聶魯達詩集? 搭電梯和女朋友說後現代主義?免了。

「文青」作為一個群體標籤,在大眾心目的印象仍是鐵板一塊,無比同質: 文青大概都不屑看荷里活大片,會讀詩的人一定沉靜內斂,不會扛起氣槍跑去打war game不會七嘴八舌分享八掛。而再進一步,對於文學與藝術的刻板標籤一樣只多不少,「詩」,「舞台劇」一定不是我等凡人看得明讀得懂的東西?誠然有些作品或理論確實艱澀難懂,亦從不乏故作高深睇唔明才高呼有意思的人,但對於一切文藝作品與活動的擠兌調侃,乃至自嘲「拿我呢D俗人就唔識睇詩集乜乜乜」,在日常生活中是如此常見,常見到讓人怕在聚會中推薦小眾電影或樂隊或好書會dead 晒 air,唉都係講返TVB算啦。

文青只能返「文青圈」圍爐取暖?

如果真如朋友的男友所說,「公眾場合」呀「朋友聚會」呀,全都不是可以/適合談文化作品的場景,一講只會收獲奇異目光和「勁啦文青~」之類的擠兌,那麼喜歡文藝作品的人是否只能在特定的場合中做「文青」,只能圍爐取暖圍威喂,和「圈內人」談論自己的興趣愛好?和同道交流磋商固然是好事,只是當爐火讓人飄飄欲仙,離地與孤芳自賞亦不遠矣。

看/聽/讀/感受文藝創作的門檻到底有多高?「文青」距離一般人又有多遠? 最近開始常常說社運與政治生活要「深耕細作」,扣連大眾生活,文學與藝術又可否深耕細作?就扛下調侃與自嘲,從向朋友/同事/家人推荐喜歡的作品開始?又,其實推荐(推銷?)都是有趣的反芻過程,逼自己審視自己聲稱愛不釋手的書/劇//任何作品,到底真能說得出其閃光點嗎?你愛它沉鬱頓挫的節奏清新細膩的風格?你的朋友don’t give a damn,便又要舌燦蓮花目光如矩,點出「聽到個名都覺得悶/ 睇完簡介都唔想再睇落去」的它的美妙之處,做媒人不易,又頗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