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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倫的九千年後

梭倫的九千年後

相傳希臘人找來一位仁慈的長者為雅典城邦制訂法律,他名叫梭倫,而他制訂的那部法律體現了希臘人以「制約」為美的精神價值。房龍(Van Loon)的《人類的故事》中,作者對梭倫的改革有以下的評價:

最重要的是,梭倫促使每一位自由人,哪怕只是普通的老百姓,都不得不對城邦公共事務產生直接的關切之心,認為那是一些與自己切身相關的事。他們再也不能待在家裡,然後說:「啊,太忙了,不去了。」或者「啊,外頭下雨了,我還是別出門比較好。」……但是,這套制度教給希臘人民的是一種獨立的精神,讓他們知道只有倚靠自己才能拯救自己,而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

梭倫之後的九千年當然不是現在,那是人類更遙遠的未來;我故意錯置了柏拉圖《對話錄》中的一句話──「梭倫的九千年前」,曾經有一個名叫阿特蘭提斯的帝國。阿特蘭提斯是現代人一度為之神往的失落文明,我卻認為這是柏拉圖對心中的理想國一種虛構的呈現。九千年前,九千年後,人類的文明昇華,也有沉淪。無論如何,歲月之輪就是死命地往前推,我們作為人,所謂生而自由的人,在梭倫幾千年後,有沒有長足的進步?

回到香港,這個自雨傘革命後面臨更加嚴峻的挑戰的城市,我們面對的敵人如此的強大,李怡先生的引言言猶在耳:「強權不能代替真理,但真理有時會敗給強權」,箇中勝敗的關鍵說到底,在於我們自己身上。人是多麼奇妙的生物,思想上的懶惰使我們往往甘於接受強權的統治,即使明知走的是歪路,我們會搬出不同的藉口去合理化,甚至是攻擊擁有正確識見的人。歷史告訴我們群眾的行為未必一定正確,羅馬人放棄民主政制只因為奧古斯丁賜予他們四十年太平;屠殺猶太人的納粹德軍行徑瘋狂,只因為背後有大批德國人作沉默的幫凶。與其說他們道德淪喪,倒不如說他們自願放棄獨立的精神,甘心任由強權擺布。

香港人一直都不值得擁有真正意義上的民主與自由,因為我們未曾爭取過自由與自主(民主只是體制,自由與自主是價值上的追求),面對今天的局面,咎由自取。香港人引以為傲的自由空氣,以前是透過與宗主國「井水不犯河水」換取得來,而且還常被限制,只是英國人尚算講道理。九七之後,中國拋出「五十年不變」,呼籲大家不必害怕,「馬照跑,舞照跳」,今天看來,我只覺得那是恥辱,自由自由,別人賜予的自由算得上是自由嗎?當時無論是中國共產黨還是香港人,居然都一致取得共識:即止於此,足矣。香港人一直以經濟動物自豪,以世界仔自居,上一代人的愚昧不代表今天年青人的醒覺。沒有人會質疑五十年不變背後的可怕真相──別人賜予的,別人自然可以收回來──更何況中共根本不打算給你真正的自主和自由。

其實,從以前有線披露的中共密件所云的對港「白蟻政策」還是普遍人民認知的「溫水煮蛙」,不約而同地宣告中共治港方針從來未變,那就是哄你上床再慢慢除衫。黃子華於《跟住去邊度》有一名言:阿媽標仔參,邊個畀贖金?是的,沒有人會救香港人,英國人不會,美國人不會,北韓人更加不會。九七回歸之後,有人犬儒處世,有人急速轉馱,那是上一代人對五十年不變的回應「袋住先」,恰若梁特政府拋出來的毒藥;既然遲早都失去,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之後的事,奉「世界仔教條」即能自保。

現在,香港的政治光譜史無前例地寬廣,左右論爭越演越烈,足見我們對政治的投入與關注,比以前的香港人濃重了許多。有時我內省自身,發現自己不左不右,最要命是亦不中間,我面對靠邊站的問題,思考良久。政治的意識形態重要還是如何為人重要?這應該不是對立的問題而是先後的問題,打贏一場戰爭,需要的是手段而非理念,然而我認為理念本身比手段更重要,否則憑甚麼來服眾?我們不也經常大聲疾呼某些人為「政棍」嗎?失卻理念驅使的任何手段必定容易流於邪惡,或成為強權的幫凶。對香港政治的思考,我更願意回歸人的本身,如何成為一個正直善良的人,貫徹獨立的精神,是終生的命題。我不反對任何形式的抗爭,因為人們在選擇中體驗僅有的自由和自主,只需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革命可成。

自由和自主是香港人從來沒真正擁有過的價值,如今要靠我們爭取了。梭倫的苦心你們理解嗎?獨立的精神才是指引革命成功的路向,以今日香港的局面,我們已經沒有任何藉口逃避對公共事務的關切,請記住史學家陳寅恪光照一生的格言──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即使面對強權種種壓迫,我們不能失去這最重要的,靈魂的防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