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革命的底線,青春的界限——讀《我愛過的那個時代》

除非是三歲幼童,或冷漠無感之人,否則,人不會謬然侵犯倫理底線。因而,犯禁者通常會有著更宏大的理由。在政治域,一腔熱血的人,以革命之名侵犯底線,並由此構成世間的種種複雜兩難,歷史上亦多不勝數,只是我們香港人甚少思考。

關於底線,我會立刻想起川本三郎的《我愛過的那個時代》。這是本回憶自述,作者以動人且多層次的筆觸,刻劃出全共鬥世代的浪漫和瘋狂(日本新左翼影響下的學運)。正如作者所說,這代人的心路歷程,是由兩個極端構成,殘酷和溫柔,同時並存。 這種雙重性,也通過書中另一種對時代之描述所突顯,作者說六十年代後半到七十年代初的這段時間,是新左翼運動的高峰期,同時也是急速衰退期。

這其實是一段愈升級(武裝化為所謂的實力之戰),愈失去支持的社會過程。因為在無休止升級的過程,同時亦是失去界限的過程,產生了所謂過激派。 全共鬥運動初以校園為本,且具有廣泛群眾支持,到後來隨著機動隊清場,陸續失去校園據點。新左翼各派及後開始走向校園外,武鬥也愈來愈劇烈,從最初的頭盔與木棍,發展到去警察局搶槍,亦慢慢在狂熱的小圈子氛圍中走向自我孤立。

在川本三郎的筆下,正是這個夾雜了高潮和反高潮的時代進程中,溫柔和殘酷不只是事物的兩端,而且更多是互相構成,彷彿前者早已蘊含並孕育了後者。

書分作A和B兩部分。B的部分,就是集中在底線的問題,自稱新左翼的赤衛軍成員K先生,正是以鬥爭的堂皇理由,企圖搶槍,最終卻殺害了一名無辜的自衛隊成員,而這,亦構成作者難以面對的回憶。那時候,身為年輕記者的作者,因採訪的緣故,而獲得了殺人的証據,問題在於:他應向警察通報嗎?抑或應當堅守隱匿消息來源的原則?

這個兩難背後,更深層的是川本三朗,那種對於全共鬥同代人懷有共鳴、同情,以及虧欠的複雜心境。

如果Part B看得人太沉重,Part A則有溫柔得多,更為寬闊的時代氛圍,那裡有同代人的清徹聲音,有模特兒、美國左翼記者、一個少年的全共鬥和作者自己等的青春之歌。請者可以先從Part B入手,再到Part A,這種閱讀效果,像從時代的深淵,再飛往天空。這樣子回看日本新左翼的過去,才不致於,讓深淵般的那塊砌圖,淹沒了整片美麗動人的天空。

原文刊於2015年3月31日

經濟日報副刊書香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