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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情性故事,你聽過沒有?

他們的情性故事,你聽過沒有?

影片替她圓夢

因為《蘋果動新聞》,香港多了人認識手天使,以及傷殘人士的情性生活。

Sandra當了其中一條影片的主角。我跟她做了訪問。影片發佈後,有一位相識多年的朋友批評她:「你出甚麼書,玩甚麼,結甚麼婚,還想生小孩?」她不開心。「作為一個好朋友,為何不支持我?」

反而是她的中學同學主動在她facebook留言,支持她。她們後來更多了交往。

她有先天性神經線纖維瘤,有一條腿是義肢,後天要坐輪椅生活。《蘋果動新聞》的片段交代了她身邊有位曖昧多年,同樣坐輪椅的「王先生」。二人經常外出遊玩,但始終沒有拍拖。王生說,連自己也照顧不來,如何照顧對方。

女方其實不介意,甚至曾夢見有天生了小孩。

影片只播出前半部,後半部是她和王生知道人生難測,不如掌握現在,最後雙雙到酒店歡愉。

現實的Sandra選擇另一個結局,不再跟王生拖拉,認定他只是朋友:「強迫一個人沒有意思。我以前定下時間,沒有理由無了期等待。不如令自己好過些。」影片是happy ending,導演細車說,算是替Sandra圓夢。

「我以前有拍過拖。試過跟健全的,和殘障的,只要接受到就行。」Sandra現在享受單身,同時靜候機會認識對象。而且,她也不乏跟小朋友相處的經驗,例如帶朋友的女兒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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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無陷」故事主角之一Sandra(左)和短片導演細車(右)。

殘疾人應該有性自主

她的經歷是三個「有愛無陷──殘障人士的婚姻、戀愛與性權」DVD光碟錄像故事其中之一,也是《有愛無陷──殘障者的情與性》書本十多個故事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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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愛無陷」的DVD光碟。

整個項目是由香港婦女基督徒協會策劃,執行幹事易穎華稱,協會成員在2011年到台灣交流後,開始舉行殘疾與神學反思的討論會。後來申請基金,找來義工深入訪談不同類型的傷殘者、智障人士房舍監、立法會議員、性復康及治療師,輯成書本。去年邀請細車,把三個故事改編拍成短片。

易穎華補充:「教會有牧養信徒角色,不能對殘障者的情性裝聾作啞。出版新書後,我們會舉辦分享會,讓公眾及信徒親自與受訪者及訪問團隊對話,並加入女性主義神學、法律應用、教育、文化角度去回應『誰才是真正殘障』的議題。」

視障詩人兼書本編輯委員會成員盧勁馳介紹,該書嘗試展現殘障者的sexuality(性意識),而不是個別的行為方式,有私密一面,也點出這是公共議題:

「要深入思考殘疾人的性權問題,並不僅僅停留在他們有否做愛和建立親密關係的機會,更在於了解他們如何透過不同的「性」活動,讓他們獲得真正的獨立、自主和自由。」

被故意忽略的性需要

傷殘者可以「獲得真正的獨立、自主和自由」嗎?翻開書本,我們會留意到,傷殘人士各種各樣殘疾,有視障、聽障、行動不便、甚至包括精神障礙和智力缺損。而每種殘疾也分不同程度,有些有能力照顧自己,有些需要人家貼身照顧,有些在兩者之間。

絕大部分傷殘者也有性需要,只是身邊人故意忽略。

智障人士房舍監阿強,知道有輕度智障男士嫖妓,甚至懷疑發生同性性行為。院舍會提供基本性教育,但不會教導舍友戴安全套,「不會鼓吹這種事」。他們的性教育和性健康,很可能不足以保護自己和他人。

宿舍制止舍友發生性行為,因為如果容許,公眾一定會大肆批評,但難以阻止舍友舍外活動。阿強也認同他們有性需要是正常。萬一出事,只能靠警察、醫生、社工和家長幫忙。

難怪這本書看不到主流殘疾人士服務組織的名字。該書顧問陳志剛稱:「所有訪問也是私人名義。我們尋找在機構工作的朋友,有視障、輪椅朋友等。朋友說不能出機構的名,但樂意私底下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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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婦女基督徒協會執行幹事易穎華(左)、書本顧問陳志剛(中)、總編輯陳意軒(右)。

這種抑壓,同樣發生在家庭。手天使創辦人黃智堅憶述第一個服務者的經歷:「那位男生的手部功能很弱,......他成長過程,都是住在家裡,」男孩子早上有夢遺,家人看見了,默不作聲把衣服拿去洗,然後就不知怎辦好。

有天男生坐在父親的電動機車後面,車在動,父親感到有點怪。黃智堅引述男生:「我沒有幹嘛,只是(機車)震動(下體)會有反應。」

手天使在2013年成立,是台灣唯一傷殘人士性義工團體,礙於法例,組織只為男性,而且只限打手槍。組織義工沒有立刻替服務使用者打手槍,而是面談、面談、再面談,了解他們對性的恐懼和渴望,灌輸「性是人權」的概念。

義工和使用者是對等關係,雙方有權拒絕對方要求。目標是誘發他們力所能及的範圍改變生活,跳出限制,例如主動結識朋友。

香港社會欠討論

或者,本地社會對這議題認識甚少,所以民間組織不知如何處理。立法會議員張超雄認同,需要保障包括性權的基礎人權,但去到甚麼程度,例如會否像荷蘭部份市政府那樣,提供性服務補貼費,還是像法國和台灣那樣,由慈善團體提供,社會遠遠未有共識。

他也很坦白說,想像不到嚴重智障的女兒,會有伴侶和性生活,而且二人的溝通沒有去到性的議題。但父親會保持她的女性身份,她是一個有性別的人。

在性愛尋找喜悅信心

令我有點驚訝的,是有些自主能力較高的傷殘者,會主動尋覓對象,在性愛尋找喜悅、信心。

在《蘋果動新聞》,肢體痙攣,做的士電台的Amy——即是書中的九妹——對著鏡頭說多麼享受一夜情。她一周最少與一名的士司機開房,而且在性關係上採取主動,不只是聆聽司機訴苦,更在過程中令彼此感到興奮,一改外界認為女性和殘障者只是被操控的印象。「我覺得我同普通女仔無分別。」她說。

失去視覺,卻更留意伴侶反應

如果讀者要找一個傷殘人士,代入其角色,我建議是阿勲。不是因為他是「泡女達人」,而是他經歷視力健全至「法定失明」的過程。一般人可以閉上眼,幻想看不到東西時,親密關係有何變化。

阿勲女友不知如何跟父母交代,男友即將失明,留低鎖匙及信件就離家出走。阿勲失戀,後來跟另一位女生交往,開展一段不明文的同居關係,阿勲稱二人性事相當協調,「......事前事後都拉我進去一齊沖涼,好多親密的夫婦情侶都未必會有這興致,甚至覺得尷尬啊!」然而,最後女方沒有發展穩定關係的準備。

兩次打擊沒有令他絕跡情場,相反,他自詡細心是他的優勢,留意對方最細微的反應。失去視覺,便「放大自己的嗅覺、聽覺及觸覺去找出對方的高潮點(G點),與對方在同一分鐘達到性高潮,就是最快樂的性滿足。」他教大家,高潮裡只靠視覺刺激,反而窒礙了自己的官能反應。

書本還藏著更多故事,在此未能盡錄。讀者有興趣,可以直接找香港婦女基督徒協會購書。五月有新書發佈會。溫馨提示:不可將書本出示給未成年人士。

殘障,不是離開我們很遠

書本沒有指向特定的結論,譬如傷殘者應否結婚生育,政府和民間應否提供性輔助服務給他們。也許打破「傷殘者沒有性慾,因此不應該有性慾」的誤解,以及揭開殘疾類別的多樣性,已經足夠。

殘障,不是離開我們很遠。行動自如的人,可能因為意外、疾病,成為傷殘者。如果我們不幸成為傷殘者,我們如何適當處理性與親密關係?就算幸運之神眷顧我們,也可能會捉弄身邊人。我們照顧傷殘者的起居,但鮮有關心他們情性生活和性健康。幫助傷殘者,不是因為補償身心缺損,而是要協助他們跨過障礙,使他們能夠跟健全者般,實踐同等人權,自主自立。

後記:導演擔心美化傷殘者

導演細車說,拍攝《有愛無陷》時,她一直擔心會美化、神化傷殘人士,特別是阿勲的故事。在影片裡,阿勲故事有部份是創作,跟女友調情的對白,以及哄未來外母的橋段是她構想的。「我希望用喜感方式表達,最想集中他行出一步,不只說服另一半愛上他,而且要對方家長信任。這原來是很難的。」她說。

細車就讀香港城市大學創意媒體系。她擅於拍記錄片,最出名的是拍攝她外婆生活世界的《婆仔數》,還奪得台灣紀錄片獎項。她記得其中一位老師說,如果要拍好劇情片,先要拍好紀錄片。

香港婦女基督徒協會的成員邀請她執導。礙於資金有限,她尋找演員時唯有「搭人情」。原來她的圈子也有想過拍傷殘人士愛情生活這個話題,覺得需要多點討論,但未有實踐到。機會就落在細車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