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佔領一年,我和學生們的故事

佔領一年,我和學生們的故事

9月30日,學生關注組的橫額

去年七月,在「預演佔中」後,整個人充滿無力感。三子原定10月1日佔中,一方面,對於和平佔領等被抬走的成效質疑,總是提不起勁;但對於自身,要顧家又擔心釘牌,總沒勇氣參與,鄙視自己的怯懦。大時代來了,而我們卻無能為力。那時,看朋友在臉書提起與老師的故事,自己也寫了一篇文章,說學生去佔中,作為教師只有「義無反顧的愛」。然而對於民主運動,卻未解心中之結。

10月1日還未預期的來臨,9月26日,大專罷課,恰巧帶課外活動在香港站那邊放工,徒步到立法會去,竟遇到三、四個舊生,成為了各大專罷委,積極籌辦協助大專罷課。晚上,奪回公民廣場,我在家中又匆匆拿著幾瓶水趕回金鐘聲援,竟又遇到另外五、六名舊生在聚集聲援。還有一人看見我後,叮囑我一聲小心,衝回正在噴灑胡椒噴霧的中信大廈天橋底防線去。

9月28日,在解放軍總部外協助物資站,及後走出夏愨道,運送清水和雨傘到前線期間,又遇到兩個戴著眼罩、圍著毛巾的小伙子衝過,「喂田sir-」兩名身材高大的舊生跟我打個招呼,又衝到橋底去。

因要回教協商議呼籲罷課,在放催淚彈前一刻離開了金鐘。晚上流言四起,兵荒馬亂,whatsapp給我所知有機會在佔領區的舊生:萬事小心,也不要讓家人擔心。那幾天,我整天看著即時新聞和臉書,或在不同佔領區遊走,想起健碩不怕死的男生,和幾個素來柔弱的女孩子,也在銅鑼灣物資站、在中信大廈前線、在旺角朗豪坊的人群當中。

自己才大學畢業不久,總是說不比他們大多少年,卻有點明白為人家長的感覺:心焦如焚、也擔心他們的安危,有點煩的不停問候聯絡,在高危的幾天提醒如被捕需協助可隨時致電。而幸好,沒有人找我。

催淚彈震撼人心,9月29日,舊生回到中學門前派黃絲帶。本來怕事的同學,鼓起勇氣與校方商討後,成立了政改關注組。雖然沒有罷課,但也有一個星期在禮堂直播運動新聞和交流、收集物資後由校友協助運送到佔領區。關注組的同學趕緊製作橫額、和黃絲帶,盡己所能宣傳和聲援運動。

第一天的關注組活動觀察近二百人出席,齊唱「問誰未發聲」;第二天是八十,第三天只有寥寥十數人。第四天換到課室,播放大專罷課期間「罷課不罷學」的課程,第五天,一隻手掌也數完。頭一、兩天,很多學生身上佩戴黃絲帶,我們他們:「你知道為甚麼戴黃絲帶嗎?你知道他們在爭取甚麼嗎?」原來沒有很多人清楚,漸漸,又沒有再見那一條一條在藍色毛衣上特別搶眼的黃絲帶了。

兩、三個月以後,只餘下一個小男孩仍戴著黃絲帶。他在旺角補習,當時旺角佔領區偶有藍絲和警察與示威者衝突,家長擔心他的安危,請我勸誡小朋友除下黃絲帶,萬事小心。小男孩說:「又話學生運動、無畏無懼,而家個個淆底驚俾人打,做咩先?」

一年過去,偶爾下雨天學生見我撐著黃傘,「黃遮喎阿sir」,我微笑以對。有曾經在金鐘前線的舊生,回校時見我袋上仍扣著黃絲帶,調侃一句,「咦你咪咁左膠啦」。我也只能回嘴一句,「你啲參與非法集會嘅反中亂港份子咪嘈啦」。

一年過去,前奏、高潮、落幕。曾經血肉相連、日夜掛念的佔領運動,除了外化成當作法治和政治參與的例子教材外,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十二月的那一天,整天看著清場直播,上課時與學生談及「現在正在清場」,面無表情,也許,不是痛苦、不是失望、而是無力、而是生命戛然而止的落寞。

總是說每人參加運動所能承擔的風險與責任不同,而我仍在尋覓自己的位置。幾年前大學畢業,沒有選擇政界而投身教育,一個原因是心知教育才是啟蒙、開民智、真正社會改革的激進工具、去傳承公義和民主的價值。

整個運動期間,我不敢說自己做了甚麼。與去年的掙扎相比,依然沒有被捕、沒有食椒,只有軟弱無力的關心、聲援、金鐘的民主教室、帶回課堂的民主教育。但在金鐘、銅鑼灣、臉書和whatsapp中看見舊生投入運動的一點點感動;學生能拿出理據表示憤慨和對政府不滿的觸動;還有,沒教過的舊生,說「其實都係你啟蒙咗我啫。」時,在心底裡泛起一絲漣漪。

說是啟蒙-而我不知道,是教師的啟蒙、是網絡的啟蒙、是社會的啟蒙;關注是真心、是理性、是熱血、還是跟風、是趁墟;是長埋心底的民主種子,抑或是保質期只有三天的廉價文具店黃絲帶。

今年六四、和近期一次社運界飯局中,都遇見兩名舊生,去年加入了大專政改關注組,仍在服務。也許、也只能期望,落地的麥子不死;或說漣漪,也許終成「巨浪承接這變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