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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Band友的回憶成為過去:給樂人地帶一個最後的剖白——包括對Hidden Agenda的想法

當Band友的回憶成為過去:給樂人地帶一個最後的剖白——包括對Hidden Agenda的想法

(獨媒特約報導)那年預科,首往樂人地帶(MA),猶記得感受到熱情、理想的氣味飄散於空氣之中的震撼,也清楚記起那前往MA路上寧靜的葵芳——那天橋底、那警署。不經不覺,MA已開辦6年,屢次消息傳出後,這次真的結業了。

香港整理Indie界的文獻向來不多,如今MA一作為Band scene重要歷史一頁的場地流逝,卻任由時間風麈,不留痕跡,也未免過於可惜。小記遂萌生念頭,要好好筆錄MA最後的剖白,好讓文字作證明,好讓檔案架上起碼有跡可尋——那年盛夏,樂人地帶確實存在過——而且可以實實在在的寫出來。

「為什麼要開始搞樂人地帶?」

「這個問題都答了好多次」,王元龍以這作笑言開場白。原來,隨著結業的消息散開,不少媒體亦於近日摸上門。「其實我原本完全不懂音樂,更沒夾過band」,王元龍回顧那些年時道:「中學畢業後,原本想揀毅進讀電影,卻讀不了;惟有轉讀數碼音樂,是那時才開始認識band友,初時就只懂用電腦跟他們夾band,夾下夾下就話想整間band房。又見工廈平租,不如租大啲,又不如做埋live hous」。說這話時,王元龍像在苦笑自已當年的蠻勁。

原來那年王也像小記,見識過那些年(7-8年前)的Live house,也像我一樣被感動和吸引過來。「好多那些舊live house當時都執左,我們便想搞落去」。可是,合伙人之間在畢業之初,積蓄又不多,不少人帶頭就放棄,或後勁不繼,而王元龍就漸承擔起借貸投資和經營的工作。「初頭乜都唔識,甚至只為交租而搞Show,後來識人愈多,就開始被這些有夢想的人感染到自已,開始認真看待這件事」。

「當時估計完全錯晒,先廿歲咋嘛」,王笑道:「當時租金6000元,我在想如果1人收80,50人入場都有4000,2場都夠蓋過房租了吧」。怎料這筆如意算盤完全是一廂情願。「第一筆投資30萬,搬過來又用了60萬,單靠票源其實不夠維皮」。王指他跟其他合伙人一樣,都是以自已正職來貼錢搞樂人地帶,當是為band scene出一分力的方法,但過程頗為艱辛。

「點解會搞成甘?」

「其實這幾年來,band scene出現了很大變化」,王平靜地說:「以前無咁多演出場地,音樂節來來去去只得一個銀礦灣。但近年出現了許多大型音樂節,如Clockenflap、自由野等等。這些活動都有巨型財團在背後泵水,可以造出好大的排場,邀請到好勁的外隊,好容易會吸引到好多人想去看、去打卡。結果,未去過live house的人更加不會去,去過的人也會摒棄live house,去看大SHOW。」王元龍苦道:「實情是這個城市對live house的需求會愈來愈低,Band scene出現斷層,只有人看大show,沒有人再看細show。」

他認為其實租金上調的壓力,不是造成樂人地帶結業的主因。「香港租貴你我共知,我某天看報紙,見到香港呎價冠絕全球,我覺得成件事痴線」,但他始終認為聽眾群轉向才是主因。「其實音樂節背後都是大品牌,湧向音樂節,就像湧向朗豪坊、I Square這些地方購物,最終像花園街這些地方,即使有靚野,都已經無人去買。」王元龍暗嘆,「但到你想返轉頭去花園街買野時,花園街已經無左。」

王坦言,其實在初遷至觀塘時,獲柏斯贊助頗為鼓舞:「器材質素大幅度提升,大家開始更加用心鑽研,想演出質素好」。但面對意料不及的「被淘汰」,王元龍亦唯有急忙轉而開拓財源。他說樂人地帶曾搞過樂器班,但發現根本無力與觀塘區眾多的私教studio競爭,也坦言無額外心力去管理。

樂人地帶與政府有否彼此接觸過?

「其實西九那邊有人搵過我地,話不如搞壇野」,王元龍說。但王不知道的是,原來西九當局只旨在借MA為諮詢機構,王更懷疑對方是在「偷橋」:「好多時我們提出的意見,對方都充耳不聞,最後搞出來的活動效果都相當差」。王認為政府根本沒有一個整全的文化政策和藍圖,「工廈租金好重,你又無俾地方人做藝術。搞活動,你又唔諮詢下啲用家。如果你想搞文化規劃,應該去問下文化人」。

除了欠缺視野,他也覺得當局強烈媚外,看不起本地文化人。他指出早期的音樂節除了只邀請主流歌手去坐陣外,給外隊與給本地樂隊的報酬更有差天公地的分別,指試過「佢地(政府)叫我幫佢地做啲視象宣傳,做好多野,先俾得幾千蚊」,王元龍坦然認為這是厚此薄彼。「好似個活化後巷甘,人地班本地artist噴到靚一靚,你就洗鳩晒佢,然後使幾百萬請外國artist來做」。王元龍直斥「完全不尊重本地,所以我們也不會支持他們」。

小記同樣問到,那面對MA的困難處境,王可有想過向如藝發局等申請資助?問到這裡,王語速放慢,似有所思:「我記得我們有填過,但發現自已不是這方面的強項」。當小記要求他回憶一下申請的過程中,王只能斷續地提供各種需要填寫的瑣項,如「試過填了一半,好多時都要打返去問,呢度要填乜,果度想問乜。申請一個活動,就要涉及交上好多人的名字、崗位、身份證;好多Budget要交」,「單是份申請表已經30幾頁」。言下之意,即向政府申請資助的途徑並不友善,而王亦發現過去數年以「場地資助」為名,確實獲得資助的,就只得活化廳。但更重要的是王認為「其實我不覺得搞音樂要搞到去攞Funding。原來在香港搞音樂,無funding就生存不到?我不覺得玩音樂要玩到好像乞丐一樣,像要拿綜緩。如果搞到甘,不如唔好搞」。

面對四方八面的聲音,結束經營的宣佈可有壓力?

王坦承並批評,在宣佈過後,有很多人找過他,表達支持,並勸他不要結業,但這些人都以口頭支持居多,卻沒有實際做過什麼來幫MA免於結業。「有時我覺得香港indie界都有啲抵死。叫我唔好執,支持我,但從無見過佢來睇show;有些人或會好心share下,但都不會來」。王表示,試過有樂隊inbox他說好想有演出機會,惟當王問他以前有否去過live house、看過show時,對方卻說從未去過;王坦言覺得「大家都唔願意付出,覺得所有野都是必然。又要人俾機會,自已又唔去睇;那你在台上時,憑什麼希望台下有很多人出席呢?」。他苦口婆心的道「你都要學識為一件事好,要放下自私付出多一點,付出多少少,行去睇場show是好少事。」

不過,王也不是認為外來援助均是清一色「大隻講」。原來消息公佈之初,就已有為數30多人的有心人,跟王共組一個watsap group,而且不斷開會,以圖尋找挽回結業的方法,結果就衍生了上個月的救亡音樂會,然而結果仍是很少人,王便覺得「如果少過這(某)個數,就不如唔好做了」。他坦言,「其實見咁多人幫手,反而會有壓力,怕件事做得唔好點算」,但後來既然結果這樣,他平靜地道「現在反而覺得有點解脫,覺得就算之後會做什麼都好,這件事(MA)完結後一定要先放假」,因為始終他認為「我在外面花好少時間搵錢,已經可以生活到,但在這裡,生活變得很困身」。說這話時王沒有怨憤或悲慟,而是如同他一直給人的形象一樣,平靜而直接。

王元龍怎樣看Hidden Agenda(HA)?

眾所周知,在香港有一段時間以來,MA和HA都被認為是香港兩大indie界live house重鎮(if not唯一),而在indie界的gossip和坊間流傳中,總盛傳一種說法是兩幫搞手頗為不和。考慮到MA結業在即,如其讓傳說成為永恆的傳說,還是不如讓王自已清楚說明一下,大概對MA和對王可能都是一個較完滿的結局。這種問題也算是吸引版面小手段,但事先已向王交代會提問,但問起來時,王還是笑說有點不知所措。

王的開場白是「其實從沒人問過我這樣的事」。王元龍很小心,這部分說起話來也沒之前的輕鬆和隨心。他說「其實我自已對HA沒有不良好的感覺,但反過來說的話,我不知道。」王認為,HA和MA是在打不同的Market,是在band scene中以不同的方式付出,如HA是主打外隊,而MA是主打本地,而他也不認為存在「HA不照顧本地」的批評,而只是「各盡其職」。他又說:「我地又外隊,都唔會接,咁先不會互相影響到對方的生態。HA做得好,我一樣會讚,而事實上HA的確做得好過我地,Kimi真係做得好好,我都好欣賞佢。」他認為過往種種「與HA不和」的傳謠都是出於誤會,而他從來不明白這些誤會到底從何來,「起碼」;王言:「我沒有主動去挑釁HA些什麼」。

要數本地band scene歷史大事,首數2011年的天台band show事件[1],事後引來兩幫網上對罵。對此,王直言不認同對方的做法,質疑為何要用鐵馬阻擋警員登上天台,他認為「啲人話警察攞晒盾牌,但人地係下面預備咋嘛,都未上黎;你就落去影相。警察係好衰,但無理由屈人地」。他憶道:「當我在做正經野,試圖向警察解釋我不是為非作歹時,我覺得我正在教育警察」。

「我自已都被屈,告埋上庭」,王表示自已也對警察不滿:「在庭上警察被法官直斥浪費納稅人的錢,連表面證供都不成立」。但他同時認為不要令警察為難,城市人需要警察,「即係係街度警察叫你唔好走,愈叫你愈走,佢梗係追你啦」。而且他也認為band仔需要考慮對於公眾的形象:「當大家都覺得你做緊壞事,就無人會再撐band scene」。

被問到會否覺得因HA中人屢有參加社運,而被政治打壓,王表示這很有可能,但「其實不是沒感受到社會和警察的壓迫,MA其實都常有被掃場之事,只是我們沒有說出來。只要努力嘗試跟他們(警員)溝通、合作,其實最終都會無事。」到最後他再重申,其實不覺得有什麼傳統分歧,而可能只是大家經歷的背景不同。

展望與寄語

王認為這6年間經營MA深刻事情不少,比如記得一個六旬漢要在MA演出,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一日,全因他年輕時錯失了一次演出機會。他說,想不到當許多人只寄望出大show,但原來小show一樣可以成就一個人生命中重要的一頁,這也是令王非常深刻的事情之一。他又記得在MA最後的籌款音樂會中,有人冒病前來支持,也有為人低調的人偷偷放了500元進籌款箱,這些事他都看在眼來,而且覺得這些才是band scene應該承傳的精神。

「唔好覺得搞show、有show出係老奉。自已可以搵幾隊認識的樂隊,又可以租場搞場show,唔好淨係依賴搞手。唔好咩都計到盡,如問幫你宣傳有咩著數?有幾錢車馬費,要諗下自已有無做過啲咩幫返個scene」。

說到這裡,不經不覺原來訪談已經進行了超過兩小時,大家(可能只有小記)亦開始展現疲態。訪問亦去到尾聲,王還想特別借這篇公開報導感謝所有幫過他、演出者、觀眾等的人,尤其感謝起初鼓勵他的兩位拍擋,也特別感謝turn B、阿鎧、Wilson,以及這些年來都陪他走過的阿Mil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