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記住」作為守護事物的一種方式

「記住」作為守護事物的一種方式

如果物件和地方都有記憶。這被稱作城市的表皮其實正如我們的皮膚,記錄著每天這些人在這片土地生活的所有痕跡,像個滿佈戰績的身軀。

衣物於我之所以親切,因為我必須憑藉情感去造衣服。如果沒有觸動內心的情感,我沒法為此做一件有情感的貼身之物。然而如果內心想著一個人去為對方造一套衣服,那種狀態是完全不同的。又或者,是為一個地方去造。

棚仔是一個營業近三十八載的布市場,雖說是臨時,不過臨時了三十八年,還理所當然以為會臨時到永久。現在,棚仔所在的地皮將被收回作興建居屋之用。一如以往,政府沒有安置方案,只是讓部分布販以牌換錢,要你走就走。政府或從來沒想過, 這樣一個對他們來說或許沒有丁點價值的布市場,能盛載多少夢想。就讀理工大學的時候,因為功課離不開布料,剛巧紅隧有巴士直達深水埗,於是理大時代長時間都在深水埗混。深水埗彷如我們半個課室,造衣服的布料一應俱全,特別在棚仔。不單止大學生,於棚仔購物的亦有主婦、角色扮演者、劇場人還有中學生。常想像, 在這裡買布做手工活或衣服的中學生有多少最後選擇走上服裝設計這條路,又甚或在這個布料圖書館走動,成為了一些人對服裝想像最初的觸動。

後來轉校到浸大視覺藝術院,教我公共藝術的老師梁美萍有一雙非常珍視的酒樓龍鳳,有一次看她的訪問,她說 : 「一對龍鳳在一家舊酒樓那麼久,究竟有多少人這雙龍鳳面前曾經結過婚、擺過酒 ? 」,而棚仔又造就了多少個Collection,幾多套本地設計的衣服面世呢 ? 地方能夠留住記憶,正因為我們記住了地方的歷史,歷史承傳我們與地方連結的關係,從而對地方產生感情與歸屬感。當我們的歷史,一點一點被偷走和被消失, 我們若懵然不知,很快我們的香港只會剩下大商場和沒有靈魂的假活化古蹟。

太多的言所當然,正如每天和煦的陽光。又豈會發現,這些陽光正被一絲絲偷走呢。當這些事物正悄悄偷走的時候,我們常言「係咁架喇」,「又可以點喎」 ,藉口上千百種,為甚麼不能問「點解要咁」,「咁樣唔得喎」,總是逆來順受。 從高中時代起,菜園村、皇后碼頭、囍帖街… …到現在的棚仔,失去從沒有停止。如果你單純以為今日的事情與自己無關, 但終有一天會殺到埋身。前陣子,高中教我藝術的老師結婚了, 我與另外兩位同樣修讀過和在學服裝設計的學姊學妹一起為老師造一件婚宴禮服, 布料就是從棚仔購得。除了對老師的祝福和感激,其實從布料開始就別具意義。孕育我們的恩師和棚仔,有形無形,以我們的知識和手, 轉化為禮服。衣服成為了我們之間記憶的守護者。我想要珍視這所有的回憶,這些我與人們和地方的連繫。做衣服成為我守護事物的其中一種方法。

於棚仔花生騷之似水流年除了為了棚仔造一套衣服, 我還找來了兩位都於理工大學紡織及製衣學系一同就讀過的同學幫忙。一位是舞者Ro, 一位是攝影師Anneliese。 感動的是, 當邀請大家幫忙時,大家一呼百應地回來幫忙,一起守護棚仔。一起為衣服綁上絲帶許願,Ro與衣服成為一體, 在舞動。慶慧為衣服拍攝紀錄。我們到潘太和蘇太的布檔前,跟她們說衣服是用她們賣給我的布所作,她們都高興不已,潘太還把網布整匹搬過來, 我把布包圍著Ro, 就像母親擁抱著兒子, 讓作品回歸到故鄉一樣。大家都喜歡棚仔,大家都希望留住棚仔, 當日我們受棚仔照顧,今天我們從四方八面回來守護她。這是我們一個微小的心願。

忘記是很容易的,最困難的卻是記住。謝謝棚仔, 請留住這個地方,讓我們能記住,買布只需到棚仔。講左好多次,但我真係好鍾意棚仔。

*永遠不會忘記跟媽媽和Auntie Chu在閣樓車衣和畫紙樣的一晚,感覺就好像回到她們的少女時代。作為兒子,我很榮幸是個懂車衣的人。

特別鳴謝 : 棚仔的所有人, 我的靚媽媽, Auntie Chu, Ro Fung, Anneliese Wong, Simon Chan, 似水流年所有工作人員以及所有支持棚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