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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抗爭者鬆綁:單靠「非暴力」路線也沒有出路

為抗爭者鬆綁:單靠「非暴力」路線也沒有出路

筆者今天讀到戴耀廷教授就旺角一事撰寫的公開信,內容發人深省,實在獲益良多。但至於教授提出的某些觀點,例如「暴力抗爭在香港並不會有出路」,並一再呼籲大家堅守「非暴力」路線。對此,筆者深感疑惑。回顧香港現時的局面,筆者質疑我們是否仍然有必要一而再地排斥「非暴力」以外的抗爭路線以及行動者?是否仍要看輕甚至乎漠視他們可能帶來的貢獻與成效?筆者認為,這是不必要的。把話說白一點,筆者認為在「非暴力」以外,即使不承認「暴力抗爭」,至少也要開拓出一條「淺暴力」的抗爭路線。原因在於,單靠「非暴力」的抗爭路線,亦不見得有所出路。

計一計數,留住還是流失人心?

從功利主義的角度來看,筆者的觀察是,「非暴力」抗爭者的最大武器可謂是道德上的號召、良知上的呼喚,借助「非暴力」的行徑突顯施暴一方的「暴力」與「不道德」。而道德光環為什麼重要、為什麼厲害?因為它能夠獲取民心,使社會的大多數站在你的一方,有較多的人民撐你:用古惑仔一點的講法就是「叠馬」。因此,很多「非暴力」支持者都會擔心,「暴力」的行徑會喪失了道德光環這把神兵利器,以為抗爭者在衝突過程中大打出手,畫面經主流傳媒無限放大,既會流失好一部份「黃絲」支持者,而「藍絲」亦能借助暴力的畫面來進一步鞏固自己一方的立場(「嘩,你睇下,都話左佢地真係好暴力架啦!」)。筆者對於這種想法嘗試提出幾點質疑:第一,那些因「暴力」行徑而劃清界線的「黃絲」以及中立者,是否就代表他們會自此改為奔向「藍絲」及政府陣營?第二,即使日後的運動上再沒有「暴力」的衝突畫面,是否就代表能夠動搖「藍絲」的既有立場?是否就代表「藍絲」不會去譴責「黃絲」的種種不涉及「暴力」的行徑?第三,假若依舊維持「非暴力」的路線,策略不改,會否反而使得一些「黃絲」以及中立人仕,改為投奔「藍絲」以及政府陣營來謀利?會不會有人對前景絕望,轉而與政權合作,為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賺夠錢移民?)?

對於上述這些問題,筆者猜想沒有人有一個明確的答案。但現下所見的是,專橫的政權不斷甚至加劇對平民的打壓,縮窄大眾的生存空間。時局把人迫上絕路,有些人絕望到底,結果就是盡地一鋪,以死相搏(黃台仰:寧為玉碎,不作瓦全)。出身文科的筆者只懂簡單的小學算術題,但眼見當下局勢,從功利上來說,僅用「非暴力」的路線來吸引人民支持抗爭,現在好像不太划算。

「暴力」並非一個客觀的概念

而從行動的信念來看,「非暴力」支持者之所以認為「非暴力」能爭取道德高地,乃是出於一種假設──「非暴力是道德的/暴力是不道德的」。筆者認為,對於「暴力」的意義是有著社會建構的意味,「暴力」的定性牽涉及處境。在某些處境之中,「暴力」並非不道德,例如在家庭中發生的種種「肢體暴力」,就像老豆拎藤條打衰仔,有時就會扣上「嚴父出孝子」的美好意義,往往都被賦予合乎道德的評價。由此可見,暴力並非必然的是不道德的,重點在於「處境」。

而至於另外一個問題,就是我們如何理解一個行動是「暴力」還是「非暴力」,這其實與當事人的社會背景亦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社會的結構經常主導了我們如何去量度「暴力」行為的發生以及我們的行動決定,舉個例子,男打女、女打男,因為性別的問題,當中兩者所含有的暴力意義就已經非常不同,男打女,旁人會很快上前伸出援手,女打男,卻只會隔岸觀火(看片)。而至於當社會結構、社會角色與個人的政治立場結合,則更使得事情複雜。筆者舉個例子,就以「家長」為例,雨傘運動的時候,家長可以因為警察施暴而走上前線保護學生,但同一時間,也會有家長為警察吶喊助威,支持警察代為向這些青少年好好「授課」。即使你將再多的「非暴力」證據,例如示威者舉起雙手但仍遭警察毆打的照片,交給他們看,他們可能只會回應一句「抵死,鬼叫佢地出街,乖乖地留係屋企溫書咪冇事囉」。「家長」的角色與政治立場重疊,互相鞏固,這根本不是一張「雙手舉起不作反抗」的照片可以拆解。由此,「非暴力」支持者對於「暴力」的理解其實不足,有時甚至起了作繭自綁的反效果,被警察打了但又無助感召對方,例如家人。

擁抱不同的抗爭路線,相輔相成

而從現實條件的考慮出發,筆者認同教授,認為香港現時並沒有條件進行武裝革命,而武裝革命也不太可能得到社會大眾的支持。不過,筆者感到好奇,在最初最初,教授向公眾提出「佔領中環」的時候,支持的人數亦不多,但教授憑藉堅持與毅力,不斷宣傳及游說,最終改變了社會大眾對於「佔領」一事的態度。「佔中」的發生,正是教授這一番努力,創造出合適它成長的土壤,而非原來就有。由於筆者亦堅信「暴力」含有極強的社會建構意味,因此也認為公眾對於「暴力」的理解,也自當有改變的可能。

最後,筆者雖似不斷質疑「非暴力」的抗爭路線,但筆者可以肯肯定的說,即使當下,「非暴力」仍絕對有其意義與價值,甚至可以說是必須的。尤其當抗爭者來自五湖四海,各人所能負擔的政治成本、法律成本都有所不同,「非暴力」的路線仍有必要去提供一個平台吸納好一些抗爭者,以讓他們能繼續支持運動。所以,筆者想指出的,是當下我們既需要「非暴力」的抗爭者,也需要「非暴力」以外路線的抗爭者。而所謂以外,我們也不需要即時聯想到「暴力抗爭」,筆者在自己上一篇文章中有提及到,「暴力」並不應該是二元對立(暴力VS非暴力)的概念,暴力亦有其光譜,疏粗地可分成「淺暴力」及「深暴力」。撫心自問,筆者暫且不能認同「深暴力」的行為,但至於「淺暴力」,筆者則認為可以為行動者劃一條「最低武力」的道德界線來予以肯定。筆者認為,面對時下局面,「非暴力」的抗爭者更不應該排斥「淺暴力」的抗爭路線。如果繼續以「一刀切」的方式評論所有涉及「暴力」行徑的抗爭者,這只會把「淺暴力」的抗爭者推向「深暴力」的行徑,起了火上加油之效(標籤效應)。相反,及早認同「淺暴力」的抗爭者,並就「淺暴力」的界線作出討論,這更有助為「淺暴力」的抗爭者劃上一條道德底線,起了枷鎖的作用,有助防止他們走向更極端的行為。

在當下這個不確定的年代,筆者相信沒有一條路線能夠明確地指引抗爭運動走向成功,因此在堅持自己的路線的同時,亦不需要排斥其他路線的同路人(筆者自身也非常認同教授最近提出的「雷動計劃」)。筆者認為,此刻我們需要為抗爭者鬆綁,同時也要為自己鬆綁,不要再糾纏於暴力就是不道德的魔咒。況且,這個魔咒真的存在嗎?還是我們自己心裡有鬼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