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問沈旭暉:「Чай」、「چای」和「chá」語源是粵語乎?

問沈旭暉:「Чай」、「چای」和「chá」語源是粵語乎?

日前,香港青年政策研究所理事會主席沈旭暉博士,在他的facebook「沈旭暉國際學術台」發表文章,談到「茶」在歐洲的各國讀音,以及其詞源。他在文中表示,以荷蘭為例,該國商人從中國廈門引進大量茶葉,因而用閩南語為「茶」命名,結果幾乎所有西歐國家都跟隨這讀法,稱之為「tea」。

他繼而提到,幾乎所有東歐國家和俄羅斯都跟隨波斯語的發音,而波斯語「茶」的讀音淵源正是粵語。他又特別提到葡萄牙語的「chá」,源於他們與澳門的聯繫,葡萄牙語不經任何中間語言,遂直接將粵語為己用。鑒於部份說法值得相榷,故撰此文評析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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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沈氏的說法值得相榷,主要有三:

首先,「tea」的詞源確實來自荷蘭語的「thee」,但荷蘭語的「thee」究竟是直接來自「茶」的閩南話發音「tê」,還是先取自馬拉語的「teh」,而馬拉語的「teh」取自閩南話的【tê】,這點難以稽考。可是無論如何,「tea」的終極詞源來自「茶」的閩南話發音,則無用置疑的。因為「茶」的閩南話發音【tê】,保留了該字的上古漢語發音,當中牽涉到一個漢語語言學現象:「古無舌上音」。

所謂「古無舌上音」,是指中古漢語的知母、徹母或澄母,在上古漢語中是不存在的。提出此假說之人,是清代訓詁學者錢大昕。他在《十駕齋養新錄》卷五的〈舌音類隔之說不可信〉一文中提到「『知、徹、澄』三母以今音讀之,與『照、穿、牀』無別,求之古音,則與『端、透、定』無異」。「茶」雖在《廣韻》劃作澄母字,在上古漢語則應當發音如定母(t)。

另外,又,「茶」的本字查實是「荼」,宋初訓詁學者徐鉉在《說文解字》的注解中,便曾曰:「此即今之茶字」。「荼」的本義是一種苦菜,後來又衍生出現在「茶」這引伸義,為消歧義造出了「X」」或「茶」字。「荼」是定母字,側面證明了「茶」字上古也是定母。茶閩南語保留了上古音的定母,故音讀為【tê】。

問題回來了,「tea」的詞源來自閩南語,因為【tê】音是保留着上古漢語的特殊案例。「茶」字在現代漢語不少方言中,均是讀作【chá】音,包括各地官話、晉語。他又憑什麼認定俄文的「Чай」、波斯語的「چای」,還有葡萄牙語的「chá」均是來自粵語呢?

沈博士認為葡萄牙語的「chá」來自粵語,理由他們在1557年後據有澳門,可是他們在據有澳門前的十多年的1543年,葡人已開始跟日本人貿易,日文「茶」字的慣用音「ちゃ」其實也是【chá】音,沈博士憑什麼排除了日文的因素?還是他有證據證明,日文「茶」字的慣用音也是來自粵語?另一方面,他又如何證實「茶」字在16世紀的粵語跟現代發音一樣,必定是讀成【chá】音呢?

更令人費解的地方,是他認定俄文的「Чай」的語源來自波斯語「چای」,而「چای」的語源則是來自粵語。先撇開俄文的「Чай」的語源更有可能來自土耳其語的【çay】不論,中土跟波斯和中東之間的貿易,自魏晉南北朝便有史書記載,波斯在651年被阿拉伯人滅亡後,伊嗣俟三世(Yazdegerd III)之子卑路斯(Peroz)曾向唐朝求援,唐朝在扎蘭季市(Zaranj)成立波斯都督府,任他為都督,卑路斯也曾居住在長安,被封為右武衛將軍。

及後,唐玄宗天寶十年(751年),唐朝還跟阿拉伯的阿拔斯王朝(黑衣大食)在中亞地區還打過一場怛羅斯戰役。史書如《舊唐書》、《新唐書》和《宋史》記載,阿拉伯人(大食人)在唐、宋兩個朝代,均曾多次派使臣至中土進貢,兩地也有貿易往來,恰巧漢語的上古音演變成中古音,也是在唐、宋時期。根據The World Atlas of Language Structures (WALS) 的地圖顯示,由中亞到東歐一大片內陸地區,語源自漢語的【chá】音,而中國的北方不少方言也是【chá】音。故,不論波斯語、土耳其語還是俄文的語源,更有可能源自陸上的絲綢之路得來,而非海路。

沈博士在學界雖享有盛名,可是他談論「茶」在歐西各國語言的詞源時,卻是只轉載了一幅「Reddit user Bezbojnicul」所畫的圖為依據,並無其他學術資料。還望沈博士能提供更多資料,證明粵語是俄語「Чай」、土耳其語「çay」、波斯語「چای」,以及葡萄牙語「chá」的詞源。據聞所謂「沈旭暉國際學術台」已非沈博士親自營運,若實情如此,還望負責營運的助理們能夠不吝回答,以釋鄙人之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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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駕齋養新錄》卷五的〈舌音類隔之說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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