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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不是SIMCITY

文:龍子維(影子長策會、德輔道中聯盟成員)

立法會選舉臨近,土地規劃成為一眾政團政綱中必然會提及的重點;不過,有不少政團仍然未能擺脫「增加土地供應」的偽命題枷鎖,仍走不出香港發展必須繼續興建新市鎮的思維。現時有關土地規劃的討論焦點,總是離不開是否應該發展棕地/市區閒置土地/農地/郊野公園以興建房屋的視角。這類土地分配正義的問題,自然十分重要,但未免未能觸及香港城市規劃的核心─那種以專業角度預先設計好的藍圖式規劃,把香港分割成一個個不同功能的區域,並把人口和企業由市中心分散到鄉郊的城市擴展理型。要了解為什麼土地分配為何如此緊張,交通規劃為何重車輕人,就不能不由批判這種藍圖式規劃的思維著手。

筆者近日在一個讀書分享會中談及香港的城市及空間規劃時,就不得不拿SIMCITY這個例子來講城市設計。這個遊戲的奧妙之處,當然是背後預設的資本主義邏輯。例如發展就必須把一個城市劃分為住宅區、工業區與商業區;要發展一個區域,就必須要先興建相關的基建和馬路網絡;要維持三種區域的需求,就必須注意它們之間的位置是否相互毗鄰之餘,又不會讓污染影響土地價值(而不是市民健康)。

玩家要在遊戲中玩得好,就必須要充份理解住宅、工業與商業之間相依互存的關係:住宅區可以為工業區與商業區提及源源不絕的勞動人口,但必須有工業區為居民提供工作。工業區又可以擔當運輸者的角色,無間斷地為商業區提供貨物以供買賣。商業區的種種貨物和產品,則為居民提供娛樂。整個循環生生不息,就是資本主義生財的奧義,亦是作為市長的玩家,政府稅收不斷的秘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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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城市規劃的SIMCITY思維,最遠可以追溯至1898年霍華德(Ebenezer Howard)的「田園城市」概念,他所構思的城市,就是將城市區分和轉變成幾個簡單的土地利用方式,然後把每一種土地利用的安排轉變為一個個獨立的區塊。這種功能性的分區影響深遠,根據雅布斯(Jane Jacobs)在《美國大城市的死與生》的評論,整個20世紀的城市規劃,不論是強調分散城鎮規模的「分散主義者」(Decentrists),還是要發展垂直城市的建築大師柯比意(Le Corbusier),都在強化這種威權式的、由上而下藍圖式規劃的意識形態。

時至今日,香港的城市規劃,仍為一眾高官權貴與離地規劃師的專業獨斷,體現在城規會審議過程的封閉自守與專業傲慢的種種政府部門「判詞」之中。就以德輔道中的改劃申請為例,所有政府的回應都集中在有關改劃是否會影響交通,幾乎完全沒有觸及改劃在城市規劃上如何為香港帶來革新。相比起影響洋洋三大版的交通影響回應,規劃署就只有一句「the proposals would have positive contribution to the public realm and enhance the street amenity in general」,原來在香港,改劃馬路為行人電車專區就等同於街道美化。

這些人或許十分「專業」,為維繫香港既有的地產霸權格局,習慣在圖則與數字堆中指點江山,以為發展就是SIMCITY般把土地rezone再rezone。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從來沒有閱讀過Kevin Lynch對都市意象的解讀,不明白行人會對所屬社區與街道進行策略性連結,憑藉當下的感應與過去的經驗,共同產生可以引領行動的「環境意象」;更不消說雅布斯如何以一個雜誌編輯與格林威治村村民的身份,成功抵擋高速公路分割格林威治村與中國城的故事。

專業人士尚未明白的,即便是同質性極高的單一用途街區,隨著居住者與商店的有機改造,也會把街區演化為特色迥異的眾小巷弄。人是形塑環境特色的原動力,種種的有機活動是創造吸引力和交流的基礎,是不可能藉著功能性的城市規劃計劃所能達致的。

從這個角度看,改劃德輔道中能否通過城規會,根本是無關宏旨。反正城規會、規劃署與運輸署等政府部門,尚未了解計劃的創意之處,根本不在於移走汽車是否可以減輕擠塞或者是改善空氣,而是在於整個改劃的倡議過程中,公民社會的種種行動如何帶來不一樣的「都市意象」──民間團體落區挨家挨戶解說另類解讀空間的方案,各類爭取另類空間呈現的遊擊活動,將重新構造香港城市規劃中民間社會的挨打與衝擊不斷卻一事無成的既有成見。德輔道中改劃方案既有專業團體的背書,亦有民間團體注入更新動力,更獲得個別商會甚至是行會成員撰文支持,難得在這「爭勝式政治」(agonistic politic)當道的後雨傘時代,仍有一批有心人殫思竭慮,企圖突破現時官、商、民互相對立而衝突不斷的負迴饋循環。

政府在最近的「氣候變化持分者參與論壇」,大講社會創新如何可應對全球暖化對香港帶來的挑戰,又大談智慧城市發展與推廣環保運輸。與會的林鄭月娥司長其實亦曾到紐約的High-Line取經,香港是否可以多一個具地標意味的社會創新實驗場,一改城市規劃多年來被譏為地產發展橡皮圖章的刻板形象,就全在特區政府的當權人物,是否有心突破官僚的技術掣肘與既得利益群體的反撲,由一條一公里的街道著手,進行具真正創意的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