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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拳無敵朱凱廸

一.

我是從facebook得悉朱凱廸把女兒命名為「不遷」的。是兩年、三年還是四年前?忘了。總之是在我棄社運(雖然也不算走得很前)、從文藝(實在是個錯誤決定)之後。那時只覺「不遷」這名字很特別,現在回想,其實很霸道,甚至堪稱殘忍。女孩的一生,在某程度上便被這名字捆綁住了。很難成為公務員或建制派吧,甚至要找個平凡踏實的男朋友也很難吧,約會的時候對方問起:你為什麼叫「不遷」?因為我爸爸的大半生,也守在推土機前,高呼「不拆不遷」。如此約會,很難有下文吧。

說起命名,還是另一位前輩聰哥(葉蔭聰)起得較「四平八穩」(他評價學生功課時的口頭禪)。「千樹」——東風夜放花千樹,辛棄疾的《青玉案》,宋朝的詞卻有著現代式的孤寂感,多淒美,長大後會是楚楚動人的文藝少女麼?

朱凱廸又參選了。五年前他選區議會時,我曾幫他助選,大開眼界,獲益良多。今年他選立法會,我說好了要幫忙,結果卻沒有。本想寫篇感人肺腑、賺人熱淚的催票鴻文補數,又寫不出。剛好在讀岩井俊二的隨筆集《垃圾筐電影院》,說的事很瑣碎,但讀畢每篇最後一句,不至落淚,卻總有種難言的充實感。興之所至,便試試用岩井那種筆法寫朱凱廸吧。

二.

高中時已聽過朱凱廸的名字了。那時,為了攢寫戲劇學會公演的劇本,我在蒐集關於保育和集體回憶的資料。我打印了皇后碼頭和天星碼頭的維基百科條目,仔細閱讀了幾遍,還用熒光筆畫下認為是重點的句子。朱凱廸、葉蔭聰,這些當時常常在資料上讀到名字,幾年後居然成為一起共事的人,真微妙的緣分。

有一點值得一提,皇后碼頭和天星碼頭事件,普及了保育和集體回憶等在較不為人熟悉的社會學概念,不單是身體的抗爭,更是想像力的抗爭。記憶中,在梁振英上台後,社會運動幾乎只剩下反梁反共,其他議題都被邊緣化。

讀副學士時(二零一一年),我加入香港獨立媒體(獨媒)擔任實習記者。沒記錯的話,我是在人生的第二次採訪時認識阿廸(朱凱廸)的。(而第一次採訪居然要我孤身上陣!)那次是美孚新村反屏風樓事件,我負責支援,沒有寫報導。阿迪最初是以公民記者的身份到場的,後來卻走到最前線,和居民一起高喊反對地產霸權,慷概激昂。

外間的人眼中的阿廸,是社運名將,最近也許還加上政治家;我眼中的阿廸,則是一個很厲害的記者,一個用筆桿子捍衛公義的知識份子。美孚新村反屏風樓事件,除了站在前線抗爭,阿廸亦寫了不少相關調查報導,用文字介入抗爭。阿廸的調查報導總是「難哽」的,動輒數千甚至過萬字,但獨具新聞慧眼。單是美孚新村反屏風樓事件,阿廸就寫了:

美孚調查系列一:看清地產商如何「偷竊」剩餘地積比
美孚調查系列二:新世界梁志堅披露美孚再開發三黑點
美孚調查系列三:文件揭新世界批路權起樓-管理公司多次出賣美孚居民
美孚調查系列四:證實新世界與祥達有關係
美孚調查系列五:搬遷石油氣庫政府輸送幾千萬利益

據我所知,保衛皇后、天星碼頭,以及菜園村事件時,阿廸也寫了不少報導和文章。我查閱了一下阿廸在獨媒的帳戶,十年來,他寫過的報導應該不下百萬字,而且每篇都是水準之作。近年好些立法會議員和候選人的議政能力為人咎病,阿廸的根基,卻是紮實得過分。多年來寫過的海量的報導,想必使他對各種議題有著深刻的第一身認識。

三.

在獨媒的兩年多,和阿廸的交往主要在公務上,也能處處感受到他的狂與傲。記得有一次獨媒開會,甫進富德樓的辦工室,便看見一隻手被繃帶裹住的阿廸。「那天我在八鄉派傳單,突然有隻和我差不多高的唐敖向我撲來。幸好我來得及伸手一擋,否則可能被咬死呢。好Q痛!」說的時候,阿廸面帶笑容(他的笑容總是有點寸),好像在談的是哪對社運情侶的八卦,而不是自己的生死。簡直是現代版的刮骨療毒。現在的我,討厭造神、偶像化,但阿廸那時候的那句「好Q痛!」,至今我仍印象深刻。

阿廸是個不按常理出牌,做事很「盡」的人(這點和梁振英很像)。一一年八鄉區議會選舉,沒記錯的話候選人有三個,除了阿廸之外其餘兩人均是圍村勢力人士。只是助選的我也不免忐忑不安,首當其衝的阿廸卻氣定神閒,從容自若。那屆他的支持率太低,對其他候選人不構成威脅,最終也沒有遇害。今屆他的越戰越勇,卻不禁讓人擔心他的人生安全。

據說阿廸在年輕時,曾在伊朗待過一年,學習波斯文。(最近狂迷伊朗導演阿巴斯.基阿斯魯達米Abbas Kiarostami,有機會真該向阿廸請教他在伊朗的經歷)。以前看過一套電影《哲古華拉少年日記》(The Motorcycle Diaries),年輕的哲古華拉曾騎著摩托車傲遊整個南美洲,回來後巍然棄醫從政,投身革命。很想知道,阿廸在伊朗那一年遇過什麼人和事,對後來的他產生了什麼影響?

四.

最近我常常在思考,在後佔中時代,我們需要怎樣的議員?

大致上,非建制派選民可分為兩類:傳統泛民和本土派,而他們的期望亦有所不同。泛民選民期望的是傳統的政治代理人,透過議會為自己發聲和爭取權益:而本土派期望的則是有執政準備的政治家,議會只是他們宣揚理念和爭取政治資源。就非建制派而言,這次選舉是一場對「議員」的定義(傳統與革新)的辯證式鬥爭。

然而,這難道不是一場錯置了的鬥爭?當下香港的問題的根源,的確是政治代理人運作失效,但真正具影響力的政治代理人,並不是鎂光燈下議員,而是幕後那些得中央寵信,傳遞信息時加油添醋,左右中央的判斷的人。

本來我打算就這方向續寫下去,但和好些政見不同(建制和本土派)的朋友聊過後,我無法寫下去。形勢太亂,每個人都是瞎子摸象,看得見部分而看不見全局。基於片面認知寫成的文章,和叫人信「霖巴」買股票無異。因此,就此擱住。

「去到那裡,凡是用明澄的心看待,說不定就能找到解除咒語的方法。」這是《魔法公主》裡,當主角阿席達卡即將要出發到西方(最終他在那裡遇上魔法公主和森林之神)時,村裡的神婆給他的寄語。我把這話借來,轉贈各位,作為總結。

五.

瓦爾特.本雅明(Walter Benjamin)在《歷史哲學論綱》(Thesis on the Philosophy of History)裡寫道:

「被壓迫者的傳統告訴我們,我們生活在其中的所謂『緊急狀態』並非甚麼例外,而是一種常規。我們必須具有一個同這一觀察相一致的歷史概念。這樣我們就會清楚認識到,我們的任務是帶來一種真正的緊急狀態。從而改善我們在反法西斯鬥爭的地位。」

那個我們真正應該期待的,救世主(Messiah)式的人物,是一個會帶來「真正的緊急狀態」的人。

根據本雅明,這位那個我們真正應該期待的人物是:

「歷史的唯物主義者希望保持住一種過去的意象,而這種過去的意像也總是出乎意料地呈現在那個在危急關頭被歷史選中的人面前。」

六.

因為想尋回「鐵拳無敵朱凱廸」這句話的由來,我嘗試登入多年沒用過的獨媒電郵帳號,卻忘了密碼。只是一句戲言,是新年時調侃式的祝賀語?還是那次獨媒辦公室被暴徒襲擊後,用來振奮士氣的口號?忘了。只是,當我打算寫一篇關於朱凱廸的文章時,這題目不知為什麼就浮現了。湊合湊合吧。

(立法會地區直選其他參選名單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