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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如一闕短歌的《一路順風》

竟如一闕短歌的《一路順風》

周日上午幾乎全院滿座,老多嫩少,想多是慕許冠文之名來。全男人戲、黑社會販毒、公路電影絶不易熬,坦白説如沒有許冠文,我也未必入場。

就是有一種人,懵囗懵面,目無表情,整個人最大特色是沒特色,但祇要聽他平淡地說一段話,你便會驚為天人,拍案叫絶,表面令你笑死、底蕴其實令你七上八落、一石激起千重浪,你會立刻認定這人渾身每一個毛孔都散發着冷面笑匠的獨一無二氣息。

此後未聽其聲,祇要見其相,或想其相,也會會心微笑,這種人罕有程度比有骨氣的好人還少,許冠文絶對是其一。我小時看完《鬼馬雙星》笑到扑崩門牙後,便將許冠文變成形容詞,當好彩遇上笑死殺死人,自己卻面不改容的人,便説你好許冠文啊。

《一路順風》黑色但不幽默,許冠文飾演從香港移民台灣二十多年的的士司機老許,是令人笑不出、哭不出,如果明天要死,他的願望祇是吃一口去年生日吃不到的小籠包,生活迫人,每天賺到賺不到都要交一千五百台幣給「家人」,我們遊台輕而易舉吃到的小籠包,對老許竟是談可容易,何其卑微。

營營役役,漂泊半生,剩下的,最寳貴的,是和他一樣幾乎跑不動、祇有在暗黒才有人招手的的士。若不是許冠文不愠不火演活了老許半生不死、哭笑不得的人生,這段戲會賺人熱淚得有點廉價。

納豆閃亮如香港的白止,都是胖胖細眼,毫不起眼,天生是小混混,他和老許困獸鬥,從互不信任、到互相守望、相呴以濕、患難同當、有福同當的廝磨。故事終結,他和許冠文不分高下,魅力非凡,把同是天涯淪落人、沒家、沒希望、其實什麼也沒有的悲慟演得活脱。

黑社會電影堆砌的打打殺殺,我總避之則吉。《一路順風》卻讓我看得賞心悦目,因為每一個人物都寫得十分立體,不是平面黑社會人物的原型,各人都有血有肉,有自己獨有的一套哲學,趣味横生。

泰國大佬多疑,卻篤信人之將死其言也真。庹宗華有一套不可挑戰的美學風格。販毒卻像中年文青的戴立忍,見庹宗華談的是庹的梳化為什麼十四年來沒除膠套? 最後關頭放叛徒阿文一馬,因為深信人在江湖,被尋仇是必然,多一個不必在心。阿文常在陽光下輕風中發呆抽一根沒煙灰墮地的煙,他究竟在想什麼呢?

絕不無厘頭,加上電影配樂和鏡頭下,台南鄉野田陌、魚塘、荒廢的遊樂場,賓士的士在團團轉,高鏡下黃昏映照,瑰麗奇幻遼闊,美不勝收。編劇筆下在難忍的鴻生下求存的毒販、小混混、司機,都是有情有義,都是仗義每多屠狗輩,都是盗/道亦有道,都如一闕短歌,電影落幕,令觀眾更想知道他們更多,久久低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