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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潔姨姨點睇「勞力是」藝術展?

清潔姨姨點睇「勞力是」藝術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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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想在展覽期內寫好訪問,惜遇事擔擱至今,至憾。

參觀「勞力是」藝術展,原無他意,卻見穿著「莊臣」制服的姨姨,駐足在展覽門前。她是在 JCCAC 清潔的女工。

看到展覽對象,正是自己際遇,她有何感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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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一至三 娟姐

偶遇娟姐時,她正為「勞力是」展板,戴上自製的毛冷裝飾。

最初娟姐在工廠車衣,後產業北移,轉任清潔迨今十年,兩年前來到 JCCAC。看到藝術家工作,本有底子的她重萌興趣,順道自學,「都係毛冷尾水,廢物利用。」

她承認轉職之初,也受世俗之眼光影響,「人係咁架,好唔接受。搵唔到其他,覺得人地睇小自己。」

後來終於釋然:「係自己睇唔起自己,先覺得人地都睇唔起自己。清潔係咪好低微嘅工作?我覺得做嘢唔係咁,咩工都一樣,人最緊要尊重自己同份工。」

「做咩冇所謂,我唔係偷唔係搶,咪就係做清潔,唔好睇唔起自己。」

但筆者無奈。我們平素對清潔工人,紙皮婆婆都視若無睹,恍若廁所街道,都由機械自動打掃;更有下者,還會諸多奚落,諸多刁難。

「佢地唔尊重自己啫。我憑自己嘅勞力搵錢,依然有餐飽飯食,好開心。」

她笑道:「如果我自己都歧視自己,我就唔做喇。我份人就係咁,好自我架。我成日同人講,如果你叫我做份工,依然話我做唔好,鬧我三次就唔會做。」
「有啲地方做清潔好嚴,唔俾人傾偈,一傾就會鬧。我唔鍾意俾人鬧,做嘢做到好足,老闆就唔會啄住。你做份工,係有責任做到最好。」

「做乜嘢工都有尊嚴,唔係人地唔俾就冇。最重要嘅唔係人地,而係自己,尊嚴係自己俾。」

然而客觀的尊嚴,如標準工時,最低工資,娟姐卻不甚在意,「好難講。。。點解老細俾清潔咁低人工?因為清潔好容易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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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者罕有地不同意,「香港冇梁振英會繼續運作;但冇清潔姨姨就會冧」。辛苦和回報不成正比,替她們不值。

娟姐答:「世界冇公道依樣嘢。讀唔到書,冇呢樣技能,就做唔到。少人可以做嘅嘢,冇咁多人爭,銀紙就會多;通街大把人做,人工就會低,社會就係咁。」
儘管她也明白,政府旗下物業,幾乎都將清潔外判,判上判令人工更低,但她早已習慣。

「社會愈先進,愈讀得多書嘅人,就愈諗得多依啲嘢。。。你太後生。我由 71 年做到而家,你話做左幾多年嘢?世界係咁架喇。當你為需要而去做,就會做得開心;當你覺得辛苦而抗拒;就會做得唔開心。你樂觀就會咁講,接受先會快樂。」

然而娟姐亦留餘地:「依個係我意見啫,其他人未必咁諗,人係唔會相同。」

「人唔可以講絕對嘅說話,講左絕對嘅話,第日就會自己摑自己。人嘅經歷,最重要就係嚟改變自己。上左年紀嘅人唔會改變。」

最後問她對怎看展覽,她又忍不住笑:「我冇點正式睇,做緊嘢架」,「俾人認識吓都好嘅,尤其係細路仔,要由細個改變。帶佢地認識跌倒冇所謂,唔做依份,做第二份工都係得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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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四 謝至德

謝解釋他與樂施會已合作兩次,第一次的「看懂、看不懂」,道出少數族裔學習中文的困境,回響不賴,樂施會再邀他為在職貧窮策展。

「上一次好急,只有半年時間,只能用自己專長攝影來說話;今次就有一年時間,可以俾我再搵其他媒介嘅藝術家。多啲唔同藝術,雕塑、繪畫等等,有多啲切入點,軟性的手法更容易令人理解。」

何以用名人作角色扮演?謝說:「當你見到知名人物比如牛丸,卻著住速遞衣。形象入左觀眾腦海,第日再見到牛丸抑或速遞員,都會意識到其他工種存在。希望能夠將視而不見嘅現象,再呈現係觀眾眼前。」

(筆者好感觸,原來謝先生和自己,皆用同一款廉價副廠鏡,成果卻差天共地。人比器材重要,但執迷者永遠逐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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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五 陳巧真與拍檔

「之前都未跟過人『倒樓』*,因為工會介紹陳生陳太俾我認識,完全意想不到,就同朋友一齊去拍。」

(註:屋邨的清潔工人,每天清理全幢大廈所有住戶的垃圾)

「每個人做嘢都好辛苦,問題係清潔工受到好多剝削,工作嘅辛勞需要合理公平嘅對待。」

拍檔忍不住插口:「其實拍電影同做地盆差唔多,都係搬搬抬抬。我地都係低下階層嚟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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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六 侯紹政作品:《勞工也是社會的主人翁》;《速遞服務員的歲月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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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七、圖八李紹忠作品:《安全網的漏洞》。網中的散紙正是一小時的最低工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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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為朋友的遭遇:

『見到有小朋友好乖咁執起地下啲垃圾去垃圾桶,點知。。。
母(兇狠地):「你仲乜執埋人地啲垃圾呀?好得閒呀你?執哂地下啲垃圾吖好無?」』

究竟香港是什麼?

前幾天曾俊華突在上水開 live,家住得近,立即撲過去,想即場追問選委的質疑。遍尋不獲,廢然而回。歸途路經李婆婆的工作間,告之新聞刺針的訪問,看過的人已逾五十萬。她頗高興,不迭說當時只擔心訪問出街,惹政府麻煩自己,慶幸無恙。

懶惰的筆者已經很久沒幫李婆婆。依然記得一次幫婆婆推車到回收站,收廢紙的女人譏刺我,「想幫佢俾錢咪得囉。」

熟識李婆婆都知她不算窮,大家都勸她退休,她說已經折衷,延至下午才出門。但習慣始終如一,背後是一段又一段傷痛。筆者當然不會說出來,大家不妨親身去問,也許婆婆會告訴您,由耕田到捉賊,無數往事,滔滔不絕。她需要的不再是錢,而是噓寒問暖、傾偈和支持。

無奈世態多屬炎涼,心懷種種定見,自己亦不倖免。

若共同體的存在,需要彼此分擔義務,互相承認權利,但無數港人卻無視困苦,或迴護七警,究竟香港的既有價值,是否理所當然要去肯定?抑或要怎樣去蕪存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