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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與回來之間尋找——《骨妹》觀後感 (上)

在離開與回來之間尋找——《骨妹》觀後感 (上)

《骨妹》上映兩星期多,一直掙扎:不是掙扎看與不看,而在掙扎究竟要在哪裏看。最後我選擇了回澳門看,而且在永樂戲院看。

《骨妹》全長九十七分鐘,不算太長,但已經足夠說好一個故事,一個發生在九十年代澳門,兩名少女於骨場中結緣、相遇、相知、相離的故事;在寫角色之間的情感互動時,也點出了對一種城市的情感依屬。

電影以已移民台灣的民宿老闆娘詩詩(梁詠琪飾)知悉友人靈靈離世,遂踏上歸途作開始,繼而分開兩條時間軸敍事:一邊講述中年版詩詩由台灣回澳,逐步解開心結、發現秘密;一邊刻劃九十年代的詩詩(廖子妤飾)和靈靈(余香凝飾)如何由骨場中的同事變成密友,再一同擔起養大孩子的責任,到最後走向分離;兩條時間軸同時推演,最後由詩詩驚悉當年秘密,與回憶中的靈靈「重遇」,親口說出心底話並決定留在澳門作結。

回來,是為了尋找?

毫無疑問,詩詩的回來是因爲靈靈的離世,但其實也是因為尋找——尋找她不知道自己已失去的。在這裏,導演巧妙地運用了台灣,這個近年港澳民眾趨之若鶩的地方作為符碼,配以一個凡事以她為先的丈夫、一家經營有道的民宿(從名字來看,甚至隱喻其孩子)等等來描繪出詩詩在生活上的圓滿,但出乎意料的是,她沒有因此而快樂,更沾上酗酒習慣,透過這一正一反的對比,凸顯中年詩詩的缺失,也為她這趟「尋找之旅」作了很好的鋪墊。但問題是,詩詩要尋找的到底是甚麼?

尋找的起點在於保險經紀肥華在報紙刊登的一則尋人告示,而詩詩回澳後,第一個接觸的也是肥華,更因她而察覺到自己與眼前這城市的疏離,在相約見面地點時,身處酒店房裏的詩詩向電話另一頭的肥華有這樣的一段對話:

詩詩:灶記?
肥華:沒有了。
詩詩:那台山紅姑呢?
肥華:都沒有了。
詩詩:那不如你來決定吧!我十多年沒回來,都不知道有甚麼地方了。

結果,兩人相約在桃花崗,也是一個已經走向終結的地方,再由肥華慫恿詩詩找回昔日的另外兩個姐妹三八和孖四,一見面,才發現各人都已經改變,不論是身份(由少女變成祖母輩)抑或友誼,都已不如往日,加之小城變改已帶來的陌生感,重重因素疊加,令詩詩生氣得衝離浴足店;但在外人看來,這種陌生源於離開、缺席,是情有可原的,縱使如此,詩詩沒有停下尋找的腳步,反是回到了往日的舊居,甚至要去找出樂樂——她與靈靈曾經答應彼此要一同撫養的孩子,也是她和靈靈還剩下的連繫。

在這裏,詩詩這次回來想要尋找的,似乎就是連繫,與靈靈的連繫,與舊日的連繫。然而,我卻認為這解說並不完整,若要完整解題,恐怕要由她的離開開始說起。

離開,是為了逃避改變?

假如有細心留意的話,詩詩和靈靈離別的場景是在1999年12月20日凌晨,也就是澳門回歸的那刻,對這座城市而言,這是幾個世紀的大事,但對詩詩而言,卻根本不是甚麼,所以回歸前的治安不穩、人心惶惶,好姐妹在籌謀要到日本發展,甚至「骨妹」的工作也丟了,她也始終如一,就算要接上多份兼職,亦決心要留在澳門。然而,當她無視身邊翻天覆地的變化時,卻因身邊人的改變而離開。

「你變了,變得好自私。」1999年的詩詩因為靈靈要將兒子送回鄉下而拋下這句,成為二人分離的重要意符,情節將二人的離別與九九回歸的場景結合, 但其實詩詩的離開,從來都不是因為這座城的改變,這一點,由三八問起她目前居住的台灣怎樣,她竟回答說「像舊日的澳門」可見;就是離去了,她仍然活在「過去」,所以離開要逃避的不是城,而是人。

因為逃避一個人的改變而離開,回來後卻迎來了一座城的改變,這時候,樂樂的出現起了關鍵作用。

原文刊在 2017年3月16日,《澳門日報》演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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