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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新屋 say no 的泰國農民

向新屋 say no 的泰國農民

圖: Prasopchock 和15歲女兒Kalayanee在新磚居前留影,可見鐵皮舊屋(圖4)只在不遠處。

文:簡懿娟(香港仁人家園傳訊及市場主任)

訪問過不少家庭,當中最令我手足無措的還是第一次到海外災區訪問,但狼狽並不只因無經驗,我開口第一句就已是失敗,「你喜歡新屋嗎?」「我沒住,我不住。」眼前這位曼谷農民爽快答道。當下,我只能「眼光光」望着身旁經常採訪災區的澳洲和斯里蘭卡同事﹑還有那負責翻譯的泰國同事,但他們全都呆了,大概那時我們四人心中也只有一句:W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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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Prasopchock在舊居吃着自己所種香蕉,舊屋用鐵皮建造,已經難抵陽光風雨。

每一個與仁人家園合作的家庭,都是主動向我們申請協助的。明明水災已將舊屋地基浸壞,鐵皮屋頂破洞又多,新磚屋怎會比不上呢?「我不想弄污新屋呀。」48歲Pathumthani省農民Prasopchock 解釋說。這理由實在不能令我們信服,以往做家訪都必會問新居如何改革生活,但這次不適用了。於是我們收起既定問題,跟着Prasopchock懷裡的小貓靜聽這中年男人的心聲,原來純樸笑容背後只為收起悲傷。「她想離開破爛的鐵皮屋,最後離開了我。」Prasopchock苦笑,負責申請新屋的妻子在入伙後兩星期就離家,留下Prasopchock和兩位17歲和15歲的女兒在新居。當下細看,新屋用上穩固磚頭砌成,又有獨立廁所和房間,但只有少量傢俬,感覺空洞寂寞。泰國同事用英語對我們說,「或許他覺得新屋帶來惡運。」我心底裡雖然覺得浪費資源很可惜,但屋主住得不舒服的話,也不應勉強。正準備動身離開之際,澳洲同事問了一條扭轉局面的問題,她指一指客廳說,「有想過劃出一間房給女兒嗎? 」

Prasopchock連忙點頭,「其實她們需要在這裡好好養胎,她們的丈夫不會回來了。」似乎又是一個傷心的家庭故事,我們不忍再細問,不過他也叫了小女兒Kalayanee 從舊屋過來。舊屋與新居只隔兩步之遙,這樣的安排本來是希望屋主能維持原有工作及社區網絡,但如今新居只是Prasopchock一家的「偏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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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Prasopchock一家沒有搬進新屋,屋內只放有數件他人捐贈的傢俬。

Kalayanee見到我們就說「我很怕再有水災,鐵皮屋不能再支撐下去了。」她指着舊居破洞處處的鐵皮屋頂和牆身,她又指着自己脹卜卜的肚,但不是想說腹中肉,「這兩年的洪水曾浸至腰間,新屋地基較高,這會較安全。」Prasopchock 立即打斷女兒,「那到時才來避難吧。」女兒再指着肚子,這次是說待見天日的新生,父親現出投降的表情,支吾說做農民的他每月只有600-900元的微薄收入,「不過也可以叫鄰居幫忙….」女兒的說話似令慈父動搖,Prasopchock張望四周,彷彿第一次「睇樓」,然後他站起來帶我們到舊屋,竟然談起搬屋大計,「看來新屋要加高一層才夠位!」這180度的轉變令我們訝異,我請翻譯同事說「新屋,新家庭,新開始」(New house,new family,new start) Prasopchock大表贊同,緊張地問仁人家園能否提供房屋貸款,我們當然點頭大叫「新個案!」(New case!),眾人相視而笑,我們也終於放下心頭大石,慶幸捐款者﹑建屋義工的心血沒有枉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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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四

女兒事後私下跟我們說,她早就想搬進新屋,只是一直不敢提,擔心勾起父親憶妻的傷痛,剛巧見我們來做訪問,讓她鼓起勇氣說出心底話。家園向來是回憶滿載的地方,一桌一椅也記錄着人事的溫馨,然而人事去留,半點不由人,只有記憶可以重新打造。Prasopchock曾為了一份舊回憶,將自己留在危險的居所,也讓身旁的至親身陷險境。但只要想通,新居其實不只是居住地的遷移,也是告別過去——對受虐婦女可以是告別苦痛﹑對受災家庭可以是告別擔憂。 Prasopchock也一樣,可以告別夫妻離異之痛,用居所計劃未來,帶領女兒與即將來臨的小生命展開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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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舊屋只以木板簡單分隔,又沒有獨立廁所,通風衛生較差。

泰國水災頻仍 BOX

泰國自1980年代起經濟起飛,貧窮人口由1986年的67%大減至現時12.6%(機構數字),總計約730萬人,當中八成人仍住在鄉郊地區,居住環境惡劣,未能共享經濟成果。雖然全國有一半人住在城市,但城市缺乏良好規劃,例如曼谷也只是自恃旅遊勝地光環,掩蓋貧民窟的黑暗。泰國亦長年遭受極端天氣影響,年初就經歷了30年來最大暴雨,最少12萬人受災。水災催毀家園外,也因基建設施不足而造成人命傷亡,其中2011年的水災就奪去超過800人的性命。

原文刊在《明報.通通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