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籲超越身份政治 黎明:我係上海人、香港人、左膠、三十幾歲都未嫁嘅中女

籲超越身份政治 黎明:我係上海人、香港人、左膠、三十幾歲都未嫁嘅中女

圖:黎明

27/9 中大
老師謹守言論自由;學生慨嘆現實之難,殊難選擇
黎明籲超越身份政治:我係上海人、香港人、左膠、三十幾歲都未嫁嘅中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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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大言論自由關注組,於文化廣場舉辦論壇,思索大學理念與言論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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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1 張燦輝

張燦輝說大學之大乃繫於人,不能光說大學的理念,貴在踐行。

是日正是勞思光九十冥壽。他追憶在 1970 年入讀中大,師生「言無不談」,不用刻意強調言論自由。因為中大在國共易鼎後創立,在兩黨治下,大陸台灣都充滿打壓,勞先生不容於兩地而南下,故中大秉持開放言論,是悠久而可貴的大學傳統。

他回顧昔日國粹派、社會派大戰,爭論較今尤烈,但大字報條陳論証,不會淪於口號。當他到德國攻讀博士,更感德國對學術自由的堅持。只要言必有據,就不容任何主義定於一尊。

學成歸來,張教授先往台灣執教。時值戒嚴,有職業學生監視他授課;如肯寫反共文章便有額外進帳。「如果大學變成咁係乜嘢呢?」

自他轉教中大,迄今退而不休,一直與其他大學交流通識教育。最近他竟收到校方某部門「白紙黑字」,不宜與中國學者談「敏感題目」。

張說他極度憤怒。「我教書咁多年,冇人同我講過乜嘢講得;乜嘢唔講得。侮辱緊我;侮辱緊中文大學。」

張說若果假以時日,中大也有職業學生打小報告;寫某類文章會特別嘉獎;有些議題不可談論,哪怕中大排名愈來愈高,也毫無意義,因為大學精神業已斲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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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2 孔浩名(前中大學生會副會長)

孔浩名說放眼世界,都由名校校長捍衛言論自由;反觀香港,打壓則由校長領頭。

孔援引哈佛和芝加哥大學校長,都曾撰文闡揚言論自由。我們必須開放言論,才能明白事情背後的複雜。學生從中學習,培養出自己價值。「我地可以有唔同政見,但唔代表可以打壓其他政見。」

「校長話大學唔應該成政治鬥爭嘅場地,但同學為自已信念同人討論辨證,依個係不可或缺嘅學習過程。佢地先會成為更有責任,更有條理,更有能力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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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先區分自由和道德。儘管言論自由必須維護,但言論受保障不等於沒有道德瑕疵,「贈慶」和「支那」言論就應該反思。「係一個非常淺薄嘅層面,大家互相用情緒、立場轟炸對方,唔去講點解支持。」

因緣際會,她成為是次風波的對話代表,得悉很多陸生的看法,發現他們的立場其實相當廣泛,非媒體捕捉的一角所能包辦。

「佢地真心想維護自己國家,但只係佔好小一部分。我收到好多內地同學告訴我:你講左我地好想講嘅嘢。」他們都關心香港民主,不認同中國打壓,卻一併挨罵。

另有陸生向她推心置腹。儘管其立場溫和,既不支持港獨,也沒現身對嗆,願意在課堂討論,但每聽到港人說「支那」等話貶抑中國,始終感到傷害。

黎明詢問原委,學生向她坦白。因為從小到大的生活環境,命運和福祉都寄託自國家,沒有其他價值能賦予他存在意義。「我們從未接受過教育,作為個人而存在,為自己嘅價值感到自信自豪。」

當價值的來源僅僅來自國家,自我認同就會拴在國家手中。是故他們聽到「支那」和「港獨」,就會勃然大怒,因為這些主張等同否定自己。「這是一種本能反應,他們要守衛自己存在價值。」

「作為一個喺內地長大,廿幾歲先嚟香港嘅人,依種感受冇咁容易 overcome。」要把身份認同投放到其他地方,「依個過程好漫長,以我過來人嘅經驗,佢地需要空間適應,尋找國家之外嘅認同。」

「如果我地好好運用言論自由,我非常之相信,佢地有機會轉變。」若果繼續用出身標籤對方;用「支那」等排擠終結討論,其實斷送眾多潛在的支持者。「香港喺民主進程中所受嘅打壓,佢地有能力理解。」當我們爭取言論自由時,也宜提供空間讓陸生轉變。

作為過來人,她寄語陸生可以一起反思,我們有眾多身份,「我係上海人,而家又係香港人;我係女性,三十幾歲未嫁嘅女性;我係左膠,自從傘運後我非常清楚自己係左膠。依啲全部都係身份。」

「我地有唔止一個身份。點解中國人成為唯一、最重要、不可挑戰、凌駕其他嘅身份?點解我地唔喺其他身份搵到價值?我完全唔介意俾人話係左膠、中女。一個被踐踏嘅身份,依然可以擁抱佢。因為冇人可以阻止我有自己方式,我嘅身份可以由我重新演繹。」

她勸告陸生:「你有自由選擇自己身份,演繹自己身份,唔好被一種身份綁住。希望經過今次事件,香港同學同內地同學重新有橋樑溝通。」

最後,她說港人亟欲以身份政治,爭取立足之地。然而若「我是誰」的答案,永遠是劃分某些人出去,唯其如此才能確立自身,身份政治的終點,便是不斷排擠,不斷分裂。

除了身份政治,黎明肯定香港還有其他意義。「我年年都去六四晚會,當年我只得幾歲。嗰啲人同我完全無關係,我會唔會因為佢地係另一時空嘅人,同我冇交集,所以唔紀念依件事?」

「我喺螢幕上見到,佢地係受強權壓迫嘅人。今時今日香港一樣存在壓迫,我地多多少少都有依啲經歷。共同受壓迫嘅經歷會聯合我地,成為新身份嘅來源,係民主嘅另一條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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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4 周保松

周保松回思自己在學之際,沒有影印機,大字報要通宵手寫,而且數量太多,民主牆不敷應用,連地上亦鋪滿大字報。然而現今民主牆則充斥單一口號。

周說民主牆應是公共平台,讓學生明辨對錯。他期許學生有更深入討論。「點解唔將你嘅觀點認真寫出嚟?點解唔喺依度有具體交流?當我地珍惜言論自由,就須要實踐。」

伏爾泰的話早成陳套,卻知易行難。周說我們要追問背後原因,「如果佢講嘅係錯,點解唔可以壓制佢?」

「因為依句話背後,有一套平等尊重嘅理念,對方都係一個有思想嘅主體。捍衛言論自由嘅時候,要意識到我地生活喺多元社會,其他人都有同樣嘅人格。要展開有意義嘅交流,就唔可以貶低對方為唔平等嘅人。」

「唔將對方視為平等對象,其實已經關上溝通嘅門,只係為左侮辱對方,或者令對方講唔到嘢。唔單止依件事,好多時候我地都冇真正討論,一旦意見相左就扣上唔同標籤。我喺大陸就被打為港獨;喺香港就被打為大中華膠。」

「喺同一個社群,點樣求同存異,點樣容忍尊重唔同觀點,我地都需要學習。」
至於大學應否容許討論獨立。周闡釋美國獨立宣言,當國家未能保障權利,人民有權去舊立新,背後理念皆可上溯自洛克。

現時世界各地都有獨立思潮,周再回顧當下中國,「可見未來都會困擾整個中國嘅政治發展,係一個嚴肅,值得討論嘅議題。唔單止係學術議題,而且係迫切嘅政治議題。」禁制只是埋於沙堆,昧於現實。大學的言論自由不容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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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5-6 女生的感言

一位就讀社會學的女生,迫不及待發言。

她說自己百分百認同老師的理論,但現實的重擔卻超乎想像地重。

「70 年代嘅大學生,需唔需要擔心畢業冇工做?70 年代嘅大學生,需唔需要一路兼職,一路趕返學?」

「中學同學放學都去補習,嗰時先係戰鬥嘅開始。而家嘅後生同當年嘅後生,身處好唔同嘅社經地位,前途唔明朗,冇資格諗幸福,只能諗生存。仲點去諗言論自由?」
她說老師的解惑多流於理論,活在現實卻未必有用。她曾詢問同學怎看最近紛爭,大多一無所知,反問出了什麼事,她便花了一小時解說。

「抗爭嘅時候,我地經常諗點樣對抗壓迫者,但我地有冇諗過被壓迫者?點樣團結埋一齊?好多人企起身,但身邊嘅人全部瞓哂,都唔郁嘅。」

周保松回應學生,中大學生有為大學立史的傳統,由《中大十年》到《中大五十年》,當中《中大三十年》正有他的參與。其視野與官方正史截然不同,而前者才是中大精神所在。「依啲歷史由邊個創造?係一代又一代中大同學創造。」

「今次咁重要嘅事,我地會留低咩水平嘅討論,就係中大精神一部分。」周保松和孔浩名都認為,大學比社會有更多機會,恰可由當下做起,實踐不同可能。

黎明說她感同身受,「我唔會因為已經三十幾歲,唔記得後生時點諗」。儘管已身為講師,她仍感受到前路茫茫,「有超多嘅課要上,唔知下年能唔能夠續約。今日做完依份工,聽日唔知會去邊。我地係同你一齊行。」

當黎明說到這裡,女生不禁潸泫。

在女生的哽咽聲中,黎明繼續說:「最近甚至有中學生到我 FB,問我點揀科,我突然成為解答收生嘅導師。我好明白嗰種無奈。我唔能夠對同學講,放低手上嘅事去反抗。我只想話畀大家聽,當你覺得好攰時,會有人為你接捧。我地可以喺你攰嘅時候爭取;我地攰嘅時候話唔定你又得閒。」

「無論年輕人又好,中女又好,都面對同一處境。正正喺依個處境底下,我更感受到,已經擁有嘅唔能夠再失去。」

女生一邊嗚咽,一邊答覆大家,希望聽者別誤會她在推卸責任。她只希望公眾別輕率怪責學生,所有身陷對立的人都不好受,請大家都自思能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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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7 碧樺依

另有市民問到何君堯的言論;23 條立法後應怎樣做。

黎明指出,何的言語已屬仇恨言論,其嚴重遠遠甚於贈慶。是否犯法她難以置喙,「但肯定已經踩到界」,道德上的瑕疵非明常明顯,值得譴責。

碧樺依然其說,何的言論已屬恐嚇。言論自由的責任,就是不能說仇恨言論,威脅別人的言論自由。

即使來日 23 條果真立法,黎明說他們身為學者,都應該起來抗爭,而非順服噤聲,「唔會話立左法就收皮,應該反對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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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8 蔡寶瓊

主持蔡寶瓊透露,論壇原擬邀沈祖堯與會,但因擔心「政治化」而放棄。「如果佢冇左校長頂帽係 OK,大都知校長坐緊咩位。我地想要真誠對話,而非對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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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論壇過後,已不乏報道和訪問,為何筆者仍不厭其詳?

主要是因女生的感觸,身在現場何其觸動。我們都在說「無力感」,但由真人現身說法,才是那麼直搗人心。怎樣才能治癒後傘運的低潮?誠如黎明所言,唯有同理心能令我們唇齒相依,放下成見。

由於女生的問答在論壇中段,或遭公眾忽略,故筆者在抱恙之際,耽擱一周,節錄成篇。雖然看似過氣,但自覺饒有意義。

題為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