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雙性人與第三性別的吊詭

繼承對種族主義的批判

印度種姓制度以血緣世襲的方式區分人的貴賤,達利特人(賤民)最低等被視為不可接觸,至今仍存。另一邊廂,美國上幾個世紀的黑奴制度以膚色區劃奴隸階級,即使後來黑奴解放,深膚色人種仍然受著嚴重的經濟和文化歧視。

人為建構身份階層,對特定族群作出有違人性的區分,是鞏固權力和維地位的一貫做法但這做法也反向操作,用來挑戰某些價值和社會規範。例如,應用於性傾向,可得出異性戀中心主義:異性戀是一種由人建構出來的階級體制,令社會裡不是異性戀的人受到排拒,剝削了同性戀的人性和尊嚴……藉由建構同性戀和被壓迫的身份,他們聚集了群眾和得到某種道德力量。在建構出假想敵後,同性戀政治份子批判異性戀中心主義的社會,製作仇恨名單(The Export of Hate)列出肅清對象。

跨性別的批判與被批判

自美國同婚通過後,整個同志(LGBT)運動聚焦於跨性別,《時代雜誌》以「廁所大戰」為題,報道各處消減男女兩性制度功能的文化改革,以及州和聯邦之間的訴訟事件。

跨性別政治繼承同性戀政治,以同樣的策略製作出「順性別中心主義」,進一步指責那些持有「世界只有男女二元性別、心理跟身體性別一致才正常」信念的人是壓迫的源頭。

跨性別政治意識在一定程度上反過來批判同性戀。一個男同性戀者之所謂同性戀,是指明他的戀愛對象是男,不能是女或其他性別,就算是一位男性氣質的女生也不行。故在不分男女的跨性別世界觀,同性戀本身已成為壓迫的代名詞,跨運人士喜歡設問:「一個內心是女性的生理男喜歡男性,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你不要嘗試定義我。」對於跨性別政治來說,同性戀運動累積了濃厚的政治資本,表面是重要盟友——LGB、T——但在觀念層面卻不得不唾棄祖師爺指定性別的命脈,要開闢跨性別政治的獨有路徑。

傳統而言,女性主義是同性戀運動的堅實盟友,但面對跨性別運動。女性主義者內部亦出現反動,認為跨性別政治「剷除性別(female erasure)」的做法實質傷害女性。四十多位女權作者以《剷除女性——一場向女人、女性及人權宣戰的性別政治(Female Erasure: What You Need To Know About Gender Politics’ War On Women, the Female Sex and Human Rights)》一書批判近年的跨性別政治,認為消除兩性等於令女性更弱勢。

第三性別

跨性別政治獨有的主要抗爭路線和訴求中,最引傳媒注目的,要數主張破除男女區隔措施,如浴室、婦女庇護所等。此外還有取消變性的手術前設和自我聲明的變性制度等。本文則想聚焦於跨性別群體提出的「第三性別」訴求。

本港一位雙性人曾說「……現今社會只有男女二元,而沒有將雙性人本身視為第三種性別,導致他們需要從小就要接受治療,以符合所謂的男女定義」,又指責罪魁禍首「就是社會從來沒有承認過雙性人的存在、性別定位,就要將我們推向殘酷的手術」。本文嘗試分析兩種性別的意義,略寫雙性情況,以及向所謂第三種性別身份提出疑問。

逆向思維:若沒有兩性

試想像,睪丸和卵巢等機能一樣,睪丸和卵巢只是外觀稍為不同,就好比人有不同膚色;再想像睪丸和卵巢製造出一樣的配子,精子就等於卵子、不論子宮還是陰囊都同樣能夠懷胎、同樣的配子可以自行繁殖……

若真的這樣,「性別」就能真正平等。因為是「男」是「女」本來就沒有意思,管他內心性別是男、是女、還是第三種性別,就像一隻手上生來有四隻或六隻指頭一樣,沒具有特別的社會意義。人口登記不曾紀錄手指頭數目,同樣也不再用記錄和承認性別資料。

沒有差異,就沒有性別。現存的男女兩性概念並非全由人建構出來,反而有其建基於身體根本差異的基礎。兩種有差別的身體在互相配合時,還有發揮性別機能的潛能,對第三者帶來意義。

身體機能映照出兩性的根本意義。女性和男人的心臟在運作上大同小異,人的身體各個機能都以獨立個體的方式發揮功用,惟獨性器官在兩性身體上截然不同。子宮與陰道、睪丸與陰莖等,要男、女兩種性器官互相配合(陰莖插入陰道式的性交)才能發揮它作為性器官的主要機能──排卵與射精,以及其協作後的潛能──孕育另一人類的生命。

順帶一提,有些政府或文化高度干預這種兩性關係,不論是婚姻習俗、構成家庭單位、家長法律權責等,目的往往是要彌補、促進或限制這種孕育生命的潛能所帶來的後果(有時是惡果),以及保障一個新人類的福祉。在此不贅。

我們都曾是雙性人

在繼續討論第三性別前,或許要稍為理解雙性情況。有些人以為,身體不是男、不是女,是雙性,就是第三種性別身體,但當了解雙性的形成後就發現並非如此。

事實上所有人類胚胎起初都是雙性,擁有整套有待發育的男女性生殖系統。但各人的基因不同,有一半的人具有Y染色體性別決定區(Sex-determining region Y, SRY)及其配套機制,令其在母腹內發展成為男性;相反則發展為女性

舉例說,在沒有SRY的情況下,女性胚胎正常運作,內外生殖系統會長成女性的子宮、陰道、卵巢、陰核、大小陰唇等等。男胎受到SRY等影響,女性內生殖器會被SRY的分泌所消除,原為女體的陰核會長成陰莖,原為大小陰唇會發展成陰囊組織。

另一方面,男胎腦部的中央部份受到SRY所分泌的睪丸素影響,發育成為有男性特質的腦袋,女胎的腦部則不受如此大劑量的睪丸素所影響。有科學家稱「人腦是最大的性器官」,《養男育女調不同》一書就搜集了許多關於男女嬰孩腦部運作和部位發育次序大不同的研究,人在後天培育裡一直長大成人後,腦部運作和發育的性別差距才稍為縮短。

所謂雌雄同體現象其實是SRY等不正常運作出現的種種後果,出現性別不明確(ambiguous genitalia)的雙性情況,有以下列舉 幾種:

  • 雄激素不敏感症候群(androgen insensitivity syndrome):胎兒對雄激素不敏感以至身體不正常發展,使基因為XY的男性胎兒,其內、外男性生殖器都不能完整發育,出生時外生殖器狀似女性外生殖器。SRY會正常運作,分泌消滅女性內生殖系統的激素。但腦部由於不受雄激素影響,會呈現女性特質
  • 先天性腎上腺增生(Congenital adrenal hyperplasia):過多男性荷爾蒙使基因為XX的女性,其外生殖器狀似未成形的陰莖,而腦部中央部份亦會受病情影響而呈現男性特質。香港現已提供初生嬰兒檢測,幫助CAH病患者取得及早治療
  • 5α-還原酶缺乏症(5α-Reductase deficiency):身體缺乏還原酶(Reductase),使基因為XY的男性其陰莖和陰囊在出生時發育不良,以致出生時外生殖器呈現女性外觀且被當作女孩養育。但其他身體部份,包括腦部都按男性路徑正常發展。事主多數在青春期身體各部份二度發育成長時,發現身體為男性
  • 克林菲爾德症候群(Klinefelter’s syndrome, 47XXY),是男性擁有額外一條X染色體。一些人以為XXY就是真正的第三性,,但即使擁有XXY基因的人,他們或可製造出健康的精子,而不是卵子,更不是第三種繁殖人類的配子;他們外生殖器的形態,仍然是陰莖和睪丸,而非第三種性器官。由此可見,其實決定性別的是Y染色體性別決定區(SRY),而不是第廿三對染色體的組合方式

每個人的身體都有缺憾,小至近視,大至器官殘缺,雙性病患(性別不明)者則要面對各種身體性別的缺憾。弄清「雙性」的成因後,大概可以說雙性人的身份實為身體缺憾的病患者,而不是第三種性別身體。至於要用怎樣的醫療方式可以更人道地改善情況,則有待其他文章討論。

筆者在前文考究了男女兩性非人為建構的差別、生理機能以及孕育生命的社會意義。退一步而言,假設社會和醫學界都承認性別不明不是病,而是一種男女以外的第三種身體,在「三性」相提並論的前提下,仍有待探討的疑問:

  • 第三性別是一群不同身體特徵(不能說是病癥)的集合名詞,應該整體而言忽視個體差異,還是要承認第四性別、第五性別……抑或更多身份?
  • 在此不複述「男-女」的協作機制,哪麼「三-男」、「三-女」、「三-三」分別帶來怎樣的生理協作機能?
  • 若第三性別不關乎協作機能,是否關乎內心的自我實現?若是,為何需要第三者(他人、政府)的認可和記錄?
  • 兩性關係蘊含著延續後代的潛能,那麼第三性別關係又促成了甚麼重要的社會共善?
  • 當政府承認「三-男」、「三-女」、「三-三」的婚姻關係,而這些婚制的目的又並非彌補、促進或限制孕育生命的潛能所帶來的後果,為何政府仍要高度干預這種結合關係?
  • 一個以三性為主的社會裡,以往的男女權責分配不再有效,除了婚權外,第三性別會取得哪些平等於男、女的權利?對於男和女,在文化和制度上有甚麼獨特的責任?

以上疑問都有待跨性別政治者建構出三種性別的社會想像,釐清到底第三性別實為何物。但如此說來,第三性別「身份」彷彿更適合類比於種姓和黑奴制度的權力操作術。特定血統、膚色以及身體的健康狀態都不過是身體特徵的一項,若然有些操縱權力者築起一種毫無社會目的的區分制度,則有違人性尊嚴,且對人造成傷害。跨性別政治本身的吊詭之處,在於一邊說男女二元是純然的社會建構、是權力操作,同時又要人為地建構出第三種性別的身份。

這身份、這制度到底有何用呢?若憑空創建,不過造成行政冗贅;但若將來再爭取反歧視法、性別承認法等法例撐腰,則難免形成新的性別特權階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