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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回家之開心速遞》令人憤怒:埋藏在笑話下的惡意

《愛回家之開心速遞》令人憤怒:埋藏在笑話下的惡意

某天的晚飯時間不⼩心被逼收看無綫電視的處境劇,看到七竅生煙,憤怒到極點。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再給這個電視台任何⼀點的尊重。撇開無綫的新聞胡亂做而且偏頗⾄極以外,這個廣播公司出品的處境戲劇也是散播無知歧視的⼀⼤推手。⽽正當我以為這個所謂電視台的編劇已經極致地厭惡和排擠所有差異的時候,我在某⼀集的處境喜劇中終於見識到何謂低處未算低。

是集劇情不外乎典型無綫處境劇的⼤公司勾心⾾角等,⻆色們從會議室內⼀路爭到離開會議室,繼⽽開始爭論有關繼承權的問題。其中⼀個⻆色設定為公司⼥高層,她的弟弟(根據⻆色們所提及)貌似是⼀個不太討好、相貌平平⽽且能力不足的⼈物。⽽另⼀個太太⻆色在討論中則先奚落公司高層的弟弟是「弱智」(摘錄⾃原本對白),然後再補加⼀句「乜有⼈肯同佢配種」?

必須要先申報,筆者並沒有完整看完這⼀集的處境劇,筆者只看到⼀開始的十分鐘及最後的⼗分鐘,但這⼆⼗分鐘的觀看時間卻足以令筆者感受到真實而切身的不安。來到⼆⼗一世紀,這部處境劇宣告着我們⾃以為好笑的橋段:

1)弱智⼈士不配擁有家庭獲生活
2)⽣育作為工具,⽣育者作為容器
3)被逼以生育為前提進⾏性行為

篇幅及筆者能⼒所限,暫不在此討論弱智及智⼒障礙兩個稱呼之間的分別及其含意。筆者想討論⼀個更核⼼、更凸顯無綫如何侮辱所有人的問題。

就筆者所觀察,無線於處境劇中所安插的衝突場面⼀般⽽⾔不外乎為搏觀眾一笑。根據當⽇(被逼)收看該集電視劇所得的觀察,上述兩個⻆色的衝突場面確實是⽤於製造喜劇效果。筆者的家人看着兩個⻆色你來我往、⽤配種和繼承的語⾔互相挖苦也着實看得不亦樂乎。

⽽筆者實在沒有辦法理解這段戲碼到底有甚麼讓⼈覺得逗趣的地方。到底要有怎樣的觀念,才會讓配種成為⼀個廣大觀眾(或者編劇)覺得好笑的笑話?因為夠刻薄嗎?可是如果你被告知,這個世界上確實依然存在無視「配種」雙⽅意願的思考⽅方式,⼤家還會如此開懷大笑嗎?

這個笑話的恐怖之處在於,笑話當成了⼀種與生育相關最赤裸的暴力的遮羞布。在這個笑話之下,觀眾沒有看到的,是當⽣育成為手段,負責生育的雙⽅都被貶為課隨意使喚的⼯具。當事⼈有沒有生育的意願並不是考慮的因素,最重要的是⽣育能滿⾜到當事⼈以外的人對於其他慾望的遐想。由此延伸,⽣育變成了絕對工具理性的「配種」,⽣育成為了⼀個比賽。

我覺得呢個笑話既恐怖之處在於,佢以搞笑包裝住⼀種生育相關最⾚裸既暴力 — 作為手段,負責生育既 「雙方」都只係能夠被隨意使喚既工具。當事⼈想唔想唔係問題,重點係⽣育滿⾜到當事⼈以外既人對於其他慾望既遐想。所以生仔係配種,⽣仔係⼀個比賽。

討論中不得不提到的,就是公司高層這個⻆色⼝中所謂的「細佬個對象」(只取⼤大概意義)。對於筆者來說,在任何⼀個人身上隨便題啊上「配種」這個標籤,是⼀種非常嚴重的侮辱。配種作為手段,確實經常把女性放在⼀個被動而⼯具話的位置,彷彿女性存在的意義只有⽣育⼀樣。然⽽筆者想同時提出,當對⽩中出現對於「弱智」的奚落時,這部處境劇更同時在歧視不符合傳統定型的男性以及有智⼒障礙的人。在這裡,我們必須要問的問題時,是否只有智力正常、夠陽剛、有領導能力的男性才能被認可為男⼈?是否只有這種男⼈才有資格發展親密關係?再延伸下去,⼀個也必須問的問題就是:發展關係是不是也只是健全人的權利?凡此種的問題,指向的是⼀個⼤家都有機會所⾯對的困境:但凡不符合主流想像的⼈,即使被設定為⼀個男性、⼀個在主流社會中理理應獲得更多權利及更⾼地位的人,都在⾯對着嚴苛⽽不合理的批評。

⽽令筆者更為心寒的是劇情的最後十分鐘。在其家姑的命令下,劇中的另⼀個⻆色硬被家族保安送去和她 的丈夫「開房」,務求能順利:受孕,⽽角色則明顯表現出不願⽣育及進性⾏為的意願。劇情發展中,這個⻆色的丈夫因為⻆色身體不適⽽而打消發⽣性關係的意念。在事後,這個⻆色的朋友作出如此安慰:好彩你⽼公都唔係只顧住生仔(再一次,這是筆者⼤概歸納的意思)和自顧發⽣關係 — 我以為發⽣性行為要有雙⽅的同意是常識。即使有婚姻關係,也不代表任何⼀⽅被賦予可隨時根據其意願發生性行為、無視對⽅意願的權力。借⽤周星馳的電影對白,「七孔流⾎還七孔流⾎、死還死,兩樣嘢嚟既,唔好撈埋⼀齊講呀吓」。即使雙方已經結婚,婚姻關係從來沒有也不需要和發生性行為的意願掛鉤。成為對⽅法律上的配偶,從來不會亦不能構成無視「發⽣性行為需要雙方同意」這個前提的理由。

接連下去,下⼀個要問的問題就是,為甚麼上述的概念能造成喜劇效果?取悅觀眾,是不是必然要建基於刻薄或將快樂建築於他人的痛苦這樣的基礎上?猶記得筆者在⼤學課堂時,曾有講者拋出問題,要同學們思考歧視在甚麼情況下出現於作品中方為合理。⽽筆者認為,只有在作者欲凸顯歧視的荒謬時,歧視描寫在作品中的出現才能被接受。誠然,每個同學對於問題都有不同的答案。不過筆者始終認為,作品如何被散播及解讀,並不是作者能控制範圍,然而一個有意識的作者最起碼可以做的,就是確保歧視描寫/定型在其作品中並不用於達到訕笑其他更邊緣、更弱勢的團體。

「笑吓啫,咁都唔得呀?」筆者知道⼀定會有⼈提出這樣的問題。筆者的答案是不能的。筆者無法容忍這種笑話的原因在於,這種歧視和無視個體的觀念依然存在,⽽而且在我們未必看到的⻆落在壓迫不同的⼈。

上述事情不能被當作笑話消遣的原因同時在於,這些事情和現實中真實存在的觀念⾼度重疊。筆者早前提出有關歧視出現在任何作品中的合理前提,在這裡則顯得更為重要。如果作者無視⾃己作品的傳播能⼒,把某些現存的觀念編寫成為笑話,其實變相是無視這些觀念加諸在個體身上的枷鎖和壓制。如果這些因為編寫不當⽽而被流傳成另⼀種⽤於奚落和訕笑的語⾔,做成的破壞力更加是無法想像。

筆者真⼼希望,有⼀天我們都學會不再把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這種取樂的⽅法已經造成太多的的痛苦。

題為編輯所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