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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大選】威權陰影下,跌宕前行的印尼民主

【印尼大選】威權陰影下,跌宕前行的印尼民主

參與選舉集會的佐科威支持者。

(獨媒特約報導)這年,東南亞的選舉特別多。菲律賓將於5月舉行杜特爾特治下的中期選舉,泰國在軍方押後選舉多年後,終於在3月進行了大選。而印尼,這個東南亞人口最多的千島之國,亦會在4月17日選出總統、國會和省、市級的議會。這個龐大的選舉,選民達一億九千萬人,當中約二百萬人,屬於海外移工。

印尼自1998年脫離三十年的蘇哈托獨裁統治,開始民主化歷程,於2004年開始直選總統,至今已是第四屆。吸收了獨裁統治的教訓,「改革年代」施行了限制正副總統任期、限制現職軍人參與政務的措施。去到2014年,現總統佐科威(Joko Widodo)撃倒蘇哈托(Suharto)女婿普拉博沃(Prabowo Subianto)當選,成為第一個不是政治精英/世家,也不是軍人出身的總統。以民主化十餘年計,這似乎是不錯的成績。同一個二十年,香港主權移交之後,實質的民主權利倒退,似乎慢慢與印尼走著相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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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科威選舉集會實況。

爭取連任的佐科威,再度與普拉博沃對決。五年之前,這場對決代表著「民主」與「威權」之間的抉擇,選擇形象清廉、現代、親民,大獲好評的雅加達市長,還是獨裁者的女婿、被指控曾綁架1998年學運分子的前軍官?在這之前兩屆的總統選舉,往往由軍方勢力之間,和政治世家所把持,正副總統的組合,離不開那幾個名字:建國總統蘇加諾之女梅加瓦蒂(Megawati Sukarnoputri)、兩度當選的尤多約諾(Susilo Bambang Yudhoyono) 、今年又參選的普拉博沃、與普拉博沃惡名差不多的退役上將威蘭多(Wiranto)……

然而,同一對候選人,在當下的脈絡,已是大不相同。過去五年,佐科威以基建建設成績見稱,而且一改以爪哇省為中心的發展模式,他自然期望選民以政績評價他的作為。然而,2017年的雅加達選舉,卻促使他不得不面對伊斯蘭政治的冒興。執政黨印尼鬥爭民主黨支持的候選人鍾萬學(Basuki Tjahaja Purnama,也被稱為「Ahok」),在2016年引用一段古蘭經文的講話,惹怒了保守伊斯蘭群體,引發了大規模的民眾示威,是為「212運動」。政黨借機引導情緒,鍾萬學不止輸掉選舉,更因為「䙝瀆伊斯蘭」而入獄兩年,至2019年1月才出獄。乘著「212運動」的氣勢,普拉博沃亦加緊了與極端伊斯蘭政黨的合流。得益於「212運動」而當選雅加達副省長的桑迪阿加(Sandiaga Uno),兼其財力,成為普拉博沃的副總統拍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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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細看兩邊的競選聯盟,「宗教」元素的對比,亦難以二元對立。當人們強調普拉博沃在「212運動」後加強「宗教為本」的動員,佐科威調整戰略,「變成」一個虔敬的穆斯林,並選擇伊斯蘭教士聯合會(Nahdlatul Ulama,NU)領袖阿魯夫.阿敏(Ma’ruf Amin)當他的競選拍擋,以此聲明,自己是一個忠誠的印尼穆斯林——因此可以將國家管治好。伊斯蘭教士聯合會是全國最大的伊斯蘭教士團,一般而言,人們理解NU是本土產生、包容性強、且深入群眾的伊斯蘭團體。過去,NU在不同程度上參與在印尼的政治之中,面對著極端伊斯蘭的挑戰,佐科威無疑更需要NU的支持,以撃退「反伊斯蘭」的標籤。

相對的,發起「212運動」的伊斯蘭捍衛者陣線等較為激進的勢力,帶有跨國的性質,其對教義的解讀傾向於原教旨,也是「212運動」的主要推手。在選舉上,大印尼運動黨(Gerindra)、繁榮公正黨(PKS)無疑是運動的得益者。然而,阿魯夫.阿敏亦曾以印尼宗教學者理事會( Majelis Ulama Indonesia, MUI)主席的身份,出庭頂證鍾萬學。宗教認同的身份政治,無疑成為了選舉的主要議題。相比政綱的比較,也許人們更關心的是何者更加忠於上帝--因而也是忠於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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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方仍然是左右印尼政治的重要力量,普拉博沃被指在1998年打壓學生運動,指派人暗中綁架學生領袖,而被當年的軍方開除。然而,這似乎無礙他繼續參選,而在2019年的當下,似乎已不再是一個議題。無疑,他的當選會引人憂慮印尼轉向威權的可能。然而,我們也不能忽視,今日圍在佐科威身旁的,也是跟普拉博沃同代的前軍官。2016年,佐科威委任了威蘭托為政治法律與安全統籌部長,這位部長曾被聯合國指控於1999年東帝汶獨立公投時,出兵當地,屠殺了過千民眾,而犯下「反人道罪」。前副總統Try Sutrisno、蘇哈托的副手也公開表達對佐科威的支持。威權的陰影在擺蕩,所有的二元對立都不適用。可以預見,無論何者當選,不同派別的伊斯蘭勢力和軍方(而且也會重疊),都會要求更多政治權力。

佐科威以「現代、發展、包容」,配以溫和(Moderate)伊斯蘭來形塑印尼民族要邁向的方向;普拉博沃則更多地結合保守伊斯蘭的力量,要「重建」印尼的榮光。二十年的民主路,如履薄冰。如此局勢,1998年以來的運動分子和民間社會怎樣看待和回應?新興政黨又怎樣回應極端伊斯蘭政治的掘興?威權時代過去廿年,青年的記憶漸模糊,當下的千禧世代,是厭倦了主流政治,還是在尋新的出路?

獨媒派出特約記者,於雅加達作第一手的報導,請密切留意。

記者:鄧建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