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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觀影筆記:《淪落人》

慢‧觀影筆記:《淪落人》

如果要為《淪落人》挑骨頭,我會說這個故事說得太童話,我不是說劇情,而是電影最後隨風飄舞的木棉。夢想開始作為電影結束當然感人,但突然走唯美風格的手法帶走了電影拍攝公屋生活的真實。另外,菲傭Evelyn(Crisel Consunji飾)的說話方式有時太直接大膽,間中會顯得突兀。

然而,瑕不掩瑜。雖然電影有沙石,但有很多出色的設計,而且都在細節。

關係塑造

電影裡的角色互有聯繫,但他們都沒有完全分享秘密或心情。Evelyn被揭發將相機賣掉後沒有將真相與困難告訴昌榮(黃秋生飾);昌榮的妹妹(葉童飾)沒有坦承自己記掛兄長;昌榮的工友(李燦森飾)對昌榮的感情好像比他告訴Evelyn的複雜(可能他對照顧昌榮感到疲累);昌榮好好隱藏他對兒子後父的妒忌......每個秘密都有潛質成就戲劇化的劇情發展,然而這些角色都將秘密與心情留住,讓角色的關係變得立體而真實。

相對於描寫每一段關係的互動,我更喜歡看電影如何描寫角色之間的距離。 李燦森在相機事件被揭發後對Evelyn並不信任;昌榮的兒子既想念父親也嫌他麻煩;昌榮的妹妹對兄長愛恨交織。描寫關係的距離不易,例如葉童的戲份不多,但每一幕都有力量地帶出關係的矛盾;李燦森承擔劇情似有若無,但細節的變化側寫了昌榮的投入。

最大的秘密與距離是昌榮與Evelyn之間的愛慕,讓我想起《這個殺手不太冷(Leon: the professional)》裡的Leon與Mathida。導演盡量放棄利用戲劇性的爆發及對白來描寫這些複雜關係,從電影的輔線可以看出導演的用心。倒是最後Evelyn將愛意說出口,這段感情就失去了一點細緻。某程度上,《淪落人》寫配角比寫主角更精彩。

起跌與輕重

很多人會拿《淪落人》與《閃亮人生》(美國版本《The Upside》與法國版本《The Intouchables》)作比較,如果單純從故事骨架看,兩者實在相似,但《淪》卻完全拍出了本土特色,香港元素與關係描寫比故事框架更具感染力。最明顯不同的地方是故事開頭昌榮與Evelyn比《閃亮人生》的兩個主角更明顯地處於不能動的狀態,而且這不能動的狀態與香港的生存環境緊扣—公屋、弱勢與菲傭。

導演經常以畫面呈現這些元素,例如電影裡不時出現輪椅在愛民邨上上落落的畫面(好像兩個淪落人的人生起跌)、昌榮的輪椅隨他越來越感到希望而漸變靈活(更開始載Evelyn在愛民邨四處走)、昌榮與Evelyn從不同角度觀看井字型公屋(象徵絕望與希望)......每一個畫面都扣連着兩個主角的狀態變化與本土元素,電影的故事說得完整且有香港味道。

由重到輕,最後木棉亂舞是電影最「輕」的部分。木棉既輕也象徵飄泊,與由菲律賓到香港、再由香港到英國的Evelyn狀態接近。故事像童話,畫面也因而似童話,我認為畫面太童話化,因為我喜歡電影開始如何描寫昌榮的生活與痛苦、Evelyn 的掙扎與香港元素,而童話化處理中和了電影刻苦經營的真實感。當然,如果當《淪落人》是一個童話故事看,這處理手法也算理所當然。

痛,但不夠痛?

故事最動人的地方是明明昌榮是一個淪落人,他還是可以為另一個淪落人送上希望,相反亦然。然而,主角的淪落、不能動皆完全來自個人的不幸,沒有扣連到香港社會問題。電影充滿香港元素,卻沒有探討香港問題的野心。政府對傷殘人士的支援、對菲律賓女傭的歧視等問題其實可以說得更深,但電影選擇了集中說「人」的關係。這取態不是問題,因為電影將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寫得好,加上黃秋生與Crisel Consunji的合作有化學作用,於是電影整體十分感人。

對我來說,充滿香港元素又是描寫被社會壓迫、放棄階層的電影,卻好像避開了壓迫結構問題,放下了批判的棱角,令故事的痛不夠深刻,總覺得搔不着癢處,例如幾個菲律賓工人之間的故事其實着墨不少,但發揮不夠;沒有深刻探討對傷殘人士支援不足的問題,描寫李燦森照顧的吃力感也難以突出。幸好所有演員都演得出色,主角的痛還是揪心的。

這多少只是我的個人喜好—我比較喜歡《一念無明》的野心,但《淪落人》仍然是出色的電影。

結語

黃秋生是一個很特別的演員,不論是電影還是舞台劇,他的性格太鮮明,所以他的對手都演得挺辛苦。這次黃秋生的演出最出色的不單是演活昌榮這角色,更能讓其他演員演得更活,導演與黃秋生都應記一功。

電影雖好,但我覺得這題材可以有更大的發揮空間,《淪落人》略嫌保守。當然,對新晉導演而言已經是佳作,希望她日後會有更多話要說,用好電影說。

香港電影需要成長,先要讓香港的新導演有成長機會。惠英紅說老前輩要多跟新導演合作,重振香港電影,我認為我們先要場支持這些有心人。

說到底,《復仇者聯盟》不是香港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