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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可否不要老》:如幻似真 一天一天失去自己

《爸爸可否不要老》:如幻似真 一天一天失去自己

有人說,老人患上阿茲海默症是變回嬰兒的過程,記憶從近期的開始逐點逐點消失,最後甚至忘記自己的子女、忘記自己是誰,安詳地返回純真與無知的懷抱。然而,事實總比起美好的比喻來得殘酷——雖然老人失去認知和記憶能力,但他仍明白世界的運作,於是,阿茲海默症就成了一個把老人困在嬰兒腦袋的病態,教人發狂。

在《The Father》(港譯《爸爸可否不要老》)開首十五分鐘,老人(Anthony Hopkins飾)無法認出一個出現在他家中男子是誰,直至男子帶著詭異的微笑說:「我是你女兒的丈夫,我住在這裡」老人不自覺地顯露出驚訝又恐懼的神色,卻沒再追問下去。電影可怖之處卻不僅如此——隔了數分鐘,女兒 (Olivia Colman飾)回家。老人即提起她丈夫,但女兒回答說:「怎麼會有男子在我們家?我已離婚了好幾年。」老人半信半疑搜索每個房間,才恍然大悟——男子不過是他幻想出來的虛假影像。

進入荒謬樂園 一起暈眩、嘔吐、無能為力

導演Florian Zeller把觀眾都欺騙的手法,確實讓人看得有點水土不服。電影大膽地將觀眾置身於錯亂的幻覺世界,把我們都搞糊塗了。弔詭的是,導演雖然是採用失實的片段,但能呈出紀錄片程度的真實,大致勾畫出阿茲海默症患者痛苦的面貌。偵探電影邀請觀眾動腦筋查案;《The Father》卻把觀眾拉進一個荒謬樂園中,一起暈眩、嘔吐、無能為力,感受老人對於「新世界」的不適應。

《The Father》的鋪排像一個舞台劇,拍攝技法上沒有特別,都是一些平實鏡頭,但劇情、對白和演技方面著墨了不少。電影有大量近鏡特寫演員的臉容表情,也依賴肢體微小的語言流露情緒,但對於資深演員Anthony Hopkins和Olivia Colman而言卻沒難度可言。

房子是主要場景,角色多數於裡面各個房間走動。其中一幕,演員重複了完全一樣的對話,晚飯剛吃過又吃——簡單的舞台劇佈局已能捕捉時空幻覺的精髓,恐懼的寒意滲透觀眾心房。

目前,阿茲海默症無法被治療,患病道理就像減法一樣,每天你發現失去了他一點點。一天一天,他離你而遠,一天比一天荒涼。然而,阿茲海默症減去的遠遠多於記憶,因為失去記憶的人,忘了上一秒的情況,便不能知道這是甚麼時分;忘了過去與女兒的相處片段,便不能認知現在此刻他們的關係親近或疏離。沒有「過去」,「現在」也會崩潰成沙。

驚蟄來臨 潛伏多時的記憶怪物

《The Father》的實驗性體現於一個完全錯誤的環境設定。在這氛圍裡,一切事情都不講邏輯、理學,觀眾必須明白到在接下來的一個幾小時,思考是「用不著」的......於是,《The Father》的張力就真正展開——它是一套只關於情感的電影。關閉了理智,情感的部分就得以盡情擴充。

既是失智失憶的可憐人,不代表他沒有情感。電影巧妙地將老人的感性一面以病患揭示——他潛意識想像出來的幻象,都是一些他不願面對的事實。例如他總是查詢「二女去了哪兒?她為甚麼不來看我?」其實二女已在幾年前車禍意外中去世;又例如,他總幻想被一個功利、奸詐的女婿責難甚至掌摑,是源自她女兒婚姻破裂對他造成的心理創傷。阿茲海默症像一個驚蟄,將潛伏多時的記憶怪物喚醒、放大、反噬自己。然而,這一切都源自老人對女兒的疼愛,縱使它以亂碼的方式出現。

然而,所有關係都是互相猜忌、折磨、傷害。女兒為老人聘用照顧員、又煮晚飯、試圖盡力讓他在生命最後階段感受到愛。不過事與願違,老人抗拒看護、甚至因為記憶錯亂而謾罵女兒「只貪圖我的錢」——愛的付出不單與收穫不成正比,甚至被報以反面的「恨」。雖然他們之間已沒法透過正常語言去交流,但無聲的存在已勝過千言萬語。

世事隨機無常 唯有陽光和煦明媚

《The Father》裡的主角,是個聰明智慧、風趣幽默的男人,可惜不幸降臨他身上。一生光芒閃亮,都有冷熄的時候。最後一幕,老人身處一間陌生的護老院,而非家中。幾經查問之後,他才知道自己在護老院住了幾個月。

一覺醒來,他已把昨天的事忘記得乾淨,對於身處的時空錯愕不已。他像小孩般抽抽搭搭的哭起來,呼叫著「媽咪、媽咪......」很淒涼。女護士將他擁入懷中,呵護著叫他不要難過,今天太陽正好,他們下午就去公園散步遊玩。

世事是多麼的隨機、無常、不可被猜測。或者我們有時都成了阿茲海默症患者——想不通為甚麼會有人待自己好、不明白為甚麼好人被受責罰,壞人可以安然無恙、忘記社會原本正常的運作面貌。還幸今日太陽正好,和煦明媚,是荒謬世界中唯一的永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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