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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墨攻》看墨家思想

整個世紀以來,中國哲學思想的存在向來都以「象牙塔」方式作為研究,甚少具體地呈現於大眾文化之內。然而,中國哲學思想雖普遍並未加以重點勾劃和重視,但是其滲透在今日生活文化之內,體現在整個中國以至亞洲文化之中,漸漸影響著西方的社會,卻是不爭的事實。著名電影導演張之亮從日本漫畫取材,以電影鏡頭,隆而重之拍成一部《墨攻》,嘗試把哲學思想搬上銀幕。2000多年前,春秋戰國時代,中國大陸經歷著西周王朝的統一,漸漸步入分裂割據的局面。為了審時度勢,為了應付周禮崩壞的局面,各家不同派系的思想叢生,而墨家思想就是當時與儒家並稱的一種顯學。 

墨儒兼具的革離
墨家:義利並重;儒家:貴義賤利 

先秦時代,中國有所謂「義利之辯」,而其中儒家講求「貴義賤利」,墨家講求「義利並重」,張之亮《墨攻》中的革離,似兼具儒墨二家思想,未能釐清儒墨之別,此或受到日本漫畫原著的影響。儒家講仁講義講禮,沿著一套有等差之別的親疏之論,其重視義、本乎仁心。哲學大師勞思光先生指出儒家「攝義歸仁」,「義」乃從「仁」心出發而來,行之正當、合理,而「仁」心之所有發端於孟子所說的「惻隱之心」。《論語‧里仁》「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孟子亦言「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可見儒家對義與利的看法,明顯是貴義而賤利。革離(劉德華飾)乃墨家第三代後人,本著「非攻」思想,助梁抵抗趙國的不義之師,然而,戰後望到生靈塗炭,不禁心裡有一點「不忍」,即惻隱之心。也許,儒家思想於墨者身上也能體現: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與儒家同為當時顯學的墨家,針對儒家等差有別論,主張「兼相愛,交相利」,認為「義‧利也」的「義利合一」思想。所謂「王天下正諸侯者,彼其愛民謹忠,利民謹厚,忠信相連」墨家義利兼顧,並認為義與利當可合一。後期墨家更對「利」尤為看重,《墨子‧節用》「凡足以奉給民用則止,諸加費不加於民利者,聖不弗為」,甚至「利天下為之」,視「利」為人生取向。中國歷史上未有革離此人,然而電影中對革離這個人物的打造,卻是儒墨兼有的形象。岑逸飛先生於1216日《經濟日報》上,曾經引述片中革離對逸悅(范冰冰飾)的話「我們不接受禮物,就是為了要讓人知道,我們不是因為想獲得才去幫助別人」指出革離近儒而遠墨,所這甚是。 

革離的愛,已非墨家兼愛
墨家未懂人性 

墨家思想一直引人詬病的是其兼愛思想的不切實際。墨家思想綱領共有十條,即兼愛、非攻、尚賢、尚同、節用、節葬、非樂,非命、明鬼、天志。梁啟超曾言「墨家所標綱領,雖有十條,其實只從一個根本出發,就是兼愛」,然而「兼愛」的背後,墨子強調「利」。這種「利」是針對當時天下大亂,人與人之間互相殘賊,損人而利己情況,有感而發提倡的一種普世性思想。墨家的愛是一種泛愛,要求人們無條件地愛一切人,故天下無窮大,但「無窮而不相害」,故天下人不知其數,但「而必人之可盡愛」。這種兼愛思想,流於宗教,似有點點基督普世思想。革離一度拒絕逸悅的愛,但又最終無法自拔對逸悅產生感情,墨家之兼愛精神,他最終無法堅持和實踐。革離跟貌似黑奴的人物傾談以後說,他有他要救的人,他要救逸悅。這裡可見,革離心裡已無法再秉持著墨家兼愛的精神。愛情終擋不住他對內心衝動,打破他一直以來對人間煙火默持的一份冷酷。儒家有差等的愛,似乎比墨家的兼愛更符合人性的自然發展。縱使在2000多年前,人畢竟需要愛,需要一份情感上的真愛,這當然包括了愛情。 

革離肖像
少了一份刻苦,多了一點瀟灑

逸悅身為女性,充當一位騎兵首領,在春秋戰國之世,本屬荒謬之事,然而電影歸電歸,或有巿場需要。這裡或許要說的是愛情的線索,在本片裡大概有礙了對革離墨者的刻劃。墨家是一個尚儉節用的學派或思想,而其精神重視對個人己身的刻苦和節制,並且反對偏愛,反對有等差的愛,反對親疏有別論。革離瀟灑的形象,來自其不執於功利世情的個性,這種個性帶著一點點的傲氣,可是隨著革離對逸悅產生情素,他早已不能再超脫世事,變得更實實在在的一個有情有義的男人。 

革離的一身打扮,相當樸素,配合墨家思想,還算可以。負責服裝設計的佟華苗對革離的外表造相,見出他對墨家心裡的形象。然而,從外表肖像看來卻隱隱約約似的多了一點點瀟灑般的帥氣,和少了一份耐得住的艱苦,感覺仍流於偶像派的展現。如果要更深的刻劃,借金庸中的丐幫衣衫破爛的打扮,或許更能見出墨者的耐苦精神。 

革離「非攻」 

從墨家節用、節葬、非樂的觀念出發,墨者理應刻苦、儉樸,再從其「仁、義」觀念度之,其仁心,本於兼愛,行義重於適當性。墨者替梁國守城,非為個人利益,卻「利天下為之」為天下之利。趙國因為要攻取燕國,著力於破取梁城,梁城人口不足5千,多少符合墨家所倡「小國寡民」的理想,然而墨者助梁,不在於人口多少,而在於趙攻梁乃不義之舉。本著「非攻」思想,墨者革離挺身而出,誓要救梁。 

墨者「非攻」非純為「鋤強扶弱」,也非不主張攻打他國之意。新儒學大師唐君毅指出「欲行義,固必當非攻」,並認為「若天下人皆以兼愛之道為義,而廢攻戰,則天下所共得之利,必然多於不廢攻戰之天下」只要符合義的墨家都會支持,然而,趙攻梁,非梁之過,也非梁國君主施行暴政,墨者革離自然相助。因此,革離說倘若趙國遭到強秦攻打,墨者亦會親赴相助。從這種思想出發,害得此一時,彼一時,時友時敵,難怪墨家不易得到別人的信任,而墨者這種倒行逆施,未明世道合久之分,分久必合之自然歷史形態,最終難免害其自身,連其子弟悉數身死於所謂「義」戰,以致思想幾代已告失傳,終難揚宏後世,與儒家一較長短。 

綜觀國內國外影評,《墨攻》評價只獲一般,然而其哲學性話題,猶如五四重新探究墨學,從電影史觀之,頗能使觀者耳目一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