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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認命都可算一種「理想」…

大時大節彷彿真並不是可以輕易失落的時機,說甚麼也好都總要說點甚麼。如此,無拉拉的六月底,我們又有《老港正傳》,又有《每當變幻時》,趕著零七年七月一日的這部只得一班的十週年列車。

所謂的意識形態批判,並沒有很大的意義,因為那多半不涉及電影的技法或關於電影這媒體本身的種種,而是在拷問導演或編劇,你這樣說是為甚麼。這問題可以相當抽離於觀眾對著銀幕兩小時的經驗,其間他們可能笑到傻左或悶到暈左,被電影的整個裝置舞到火星然後回歸地球,諸如此類。觀賞過程可以是很enjoy,但有些主題問題還是值得一說。

《每當變幻時》講的是一個九七年開始到富貴墟賣魚的楊千嬅的故事。還有幾年就三十,想嫁人但她偏就要在街市賣魚替老爹還債。換句話說,這其實是一個爭扎出頭的故事。遇上陳奕迅,一個相當合意,生活小節簡直可以用sweet來形容的伴。片子沒說得很清楚為甚麼陳會漸漸愛上楊,倒是楊如何自處和回應就繞有趣味。陳的生活情調與楊為自己生命策劃的路徑,是互相排斥之局,這就是故事的核心問題和推動劇本的馬達。

且不說楊千嬅與陳奕迅破冰的一刻,看來是在楊趕去抬她去了召妓的老爹時,陳告訴她已替她還了部份債和如何在批發處攞平魚。不無庸俗地講就是錢作怪,但這還不是關鍵。電影的主要場景是一座舊區的街市,這座街市要拆,攤販也四散各地。他們裡的雞販移民到美國去了,一直收到由陳的電郵地址發出的消息,聽取許多關於富貴墟的情況。遠在美國的雞販,對於富貴墟的清拆,如在夢中。後來他因心病要回香港做手術,急不及待要到天光墟。陳和楊因為不願看雞販承受不了富貴墟被拆的壓力,就叫齊原班人馬再次搭建街市的盛況。後來東窗事發警察趕到,便把他們抬走,少量爭扎後他們都走到街市的天台,像敬禮像舒口氣像完成歷史任務的目送富貴墟。

同樣是以假亂真的情節,有否令大家想起德國導演wolfgang becker的《goodbye! lenin》?電影是講述一個東德的小家庭裡,忠心的共產黨員媽媽在八九年前中風昏倒了,卻在柏林圍牆倒下後醒來。世界一夜間改變,孩子,朋友和其他鄰居因不欲見媽媽承受不了心理壓力,就只好搭東德大戲棚,讓媽媽繼續過東德的生活。直到她發現事事都有古怪,這枱戲再演不下去時,孩子決定親自向媽媽道出實情 ——卻是一個有點別扭的版本。他跟一個朋友整色整水錄製了一集電視新聞,大意是柏林圍牆倒了,但東德人仍是有理有節地接納許多因為捱透了資本主義禍害的西德人之類。

重建那不可能重建的舊貌,固然是兩片相同之處,然而不同處,方是意味深長。認命和適應不可能被曲解為某種堅持,而楊的理想是街出街市,找自己的事業,賣魚只是一個要擺脫的階段。在這考慮下,街市生活必需成為歷史,重現街市生活彷彿只是把回憶當作物件的戀物行為。《goodbye! lenin》中的主角當然並不是義無反顧的投身社會主義,惟他對克服了舊社會的資本主義並不完全服從,即使到結局無可避免要把真相說給媽媽聽時,還要絕地反擊,幽這個「現實情況」一默。good old days在兩種想法的位置和性質,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安徒早幾個月講過曾蔭權的「務實」和「願景」的辯證。箇中的認命邏輯,《每當變幻時》在十年回歸這個時機裡,演繹得淋漓盡致。

原刊between psychosis and hyster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