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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談日本暴力美學電影 ( 一)

藝術作品往往隱含著意識型態,意思是藝術作品作為作者與讀者之間的中介,它負起了傳遞訊息的任務,而訊息含有強烈的價值取向,而且它總離不開作者身處的環境、他/她所擁有的具體歷史文化經驗,才能生產不朽的藝術作品。二戰期間由納粹德國導演蘭尼‧里芬斯達(Leni Riefenstahl)拍攝的《意志的勝利》(Triumph of the will)就是一個經典例子。在當代的電影之中,一種叫「暴力美學」的藝術表現手法風行日本電影界,令暴力美學電影在政治環境上被放在什麼位置、怎樣挪用、跟日本歷史的關係成為廣泛討論的課題。

什麼是暴力美學?

所謂「暴力美學」是有特定含義的,它指在一種藝術趣味和形式探索。在電影中表現出槍戰、武打動作和場面中的形式感,將其中的形式美感發揚到眩目的程度,忽視或弱化其中的社會功能和道德教化效果。就改變現實形態和營造強化的視覺、聽覺形象來說,其思想和技法的遠祖可追溯到前蘇聯導演愛森斯坦(Sergei M. Eisenstein)。可見暴力美學的藝術理論有一段很長遠的歷史討論,但近年網上存在著不少有關日本暴力美學電影的評論,一種很流行的觀點認為暴力美學只不過將殺戮場面加以包裝,透過獨特的拍攝手法,為觀眾帶來充滿美輪美奐的視覺效果。可是,看過日本暴力美學大師作品的朋友也會同意,坊間的評論大都騷不在癢處。

日本暴力美學大師(例如黑澤明、深作欣二、北野武)表現暴力的手法,往往有一種「迷人」的效果。

1953年一部不顯眼的「歷史」電影《日露戦爭勝之秘史—敵中橫斷三百里》,由導演森一生執導。《日露戦爭勝之秘史—敵中橫斷三百里》內容講述明治38 年,日本在日俄戰爭國力虛耗過度,成敗得失全取決於一戰間,軍隊中的建川中尉與部下野田,豐吉,大竹久和沼田組成一支偵察隊,滲入俄軍位於中國鐵嶺的大本營探勘敵軍虛實。建川中尉懷著思鄉,愛國的感情,掌握著日成敗的關鍵,與他五名夥伴,騎著戰馬在冰天雪地的俄國軍營橫斷三百里路,定要尋出日軍取勝之路。

這部電影沒有斐聲國際,最近我在一個電影討論區上搜尋此片,看見只有五個人投過票。乍看之下,它是一部爛片,但仔細閱讀電影包裝背面的製作人馬,原來有暴力美學大師之稱的黑澤明參與幕後指導工作。

被譽為暴力美學宗師的黑澤明`在《蝦蟆的油:黑澤明自傳》(1986)中提到,關東大地震後,他與哥哥一起遠足去看地震後的景象,他們看到的是「火災痕跡是一望無邊的暗紅色。火勢很猛,以致所有木材都成了灰,那灰時時被風揚起。這種地方跟紅色沙漠毫無二致。在這令人窒息的紅色之中,躺著各種姿勢的屍體。有燒焦的,有半燒焦的,有死在陰溝的,有飄在河裏的,還有相互摟抱著死在橋上的。一塊四四方方的地方擺滿了屍體。總之,我看到了以各種各樣姿態離開人世的人們……漂在河裏的屍體個個膨脹很快要脹裂,肛門象魚口一樣張著。有的母親背上還背著孩子。所有的屍體都按一定的節奏被水波搖晃著。」,他跟哥哥說的一句話是:「死得莊嚴啊!」。

北野武的藍色暴力美學

跟黑澤明一樣,一些日本導演對暴力、生命、死亡總有另一套看法,除了透過電影歌頌主人公以暴力保護國家、家庭、下一代的光榮,還會將暴力表現成富有活力,激烈、美感的東西。1997年在威尼斯國際電影節,憑著自導自演的《花火》(1999)獲得金獅獎的北野武就是當中的姣姣者。

北野武總會在他的電影中省略或冷化暴力的過程,他要直接讓你看結果,故被稱為「藍色暴力美學」。在《盲俠座頭市》中,以簡約俐落,同時強調真實身段的方式,表達所有的動作場面。他自己的回應是:「不想廝殺吼叫、打打殺殺的場面太多,並不想製作這種場面,所以儘量設定一刀砍殺就倒下。但如果都是如此,又太過單調,所以砍殺場面都儘量匆匆帶過。」這種既要拍攝暴力,但又要匆匆帶過的殺戮場面,泛起的效果相信不單只「冷靜」、「俐落」,美學大師蘇珊‧桑達(Susan Sontag)形容的「被虐待歡愉」,她說這種意識型態是要令行為最終朝向侵犯、褻瀆與殺戮的痛快,從中得到「舒適」。整個斬殺的過程也一併出英雄氣慨、民族、國家、家庭、五倫國家社會價值。

日本的暴力美學電影,除了大量運用殺戮的場面,背後其實混雜了日本人對傳統價值、現代文明的嚮往與恐懼,所以看當代日本電影總會使人感覺沉重,陷於進退兩難的張力之中。因為藝術家運用的暴力美學拍攝手法,中間涉及的不單只桑達「被虐待歡愉」,而是藝術家與觀眾一同分享著的複雜、痛苦的歷史文化經驗。(待續)

預告:下回跟大家討論北野另一部著名電影《大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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