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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aomi Klein:為甚麼資本主義需要恐怖?(上)

Naomi Klein(簡稱N)的新書The Shock Doctrine: The Rise of Disaster Capitalism剛出版了,她接受了Kenneth Whyte(簡稱K)的訪問。

K: 有一派學說認為,自由市場與民主是共同進退的,它們令人自由及富足,但是,你論證自由市場意識形態在世界上成功,不是因為人們擁抱市場,而是因為這種意識形態被加諸在他們身上,而且,常常在困乏及受挫折的時刻。而且,這些時刻是由政府所製造出來的,它成為一種藉口,引入自由市場政策。這種政策凌駕一切,但這種政策並非靈丹妙藥,它們只是令引入這種政策的人發財。這是你的大意嗎?

N:非常好的撮要,但我會補充或修正幾點,例如,我不知道是否有例子說明是政府本身製造危機。

K:是否資本主義本身內藏暴力?還是資本主義在實踐了幾百年中,努力掩蓋掉呢?

N:你這個說法也言之成理,但是,我的書想觀察不同資本主義之間的戰爭,這關乎意念及想法的鬥爭,一邊是凱恩斯主義,即混合經濟,也正是我們身處的國家(加拿大),另一邊我會描述成資本主義的原教旨主義派系,它反對混合經濟的想法。當這些原教旨式的資本主義者當道,他們要建構的不是(譯按:一般人想像中的)資本主義,而是真正的企業集團主義。中國就是一個例子。

K:請你談談這種原教旨主義式的資本主義的特性。

N:其實,它與任何原教旨主義沒有太大分別:渴望純潔,他們相信完美的平衡,每次出現問題,他們總歸咎於違反常規及扭曲,他們總慨嘆,如果不是這樣,我們便有一個完美的系統。我想,你從宗教原教旨主義及馬克思原教旨主義當中皆看到這一特性。依我看來,海耶克及佛利民都擁抱這個純潔系統的夢想,他們都是出色的數學家,在許多情況下,他們的模型都非常完美,但是,我想,任何人愛上系統都是危險的,因為,當世界不遵從這個系統,你便會惱羞成怒。

K:我們有了這些支持資本主義純粹形式的經濟學家,但是,災難對他們來說,有何吸引?

N:在災難中,人們被轟出原有的日常軌跡,他們處於驚恐。有時,他們流離失所,就像新奧爾良的颶風災難,有時,他們在爆炸瓦礫中拾起碎片,或者他們的世界觀被砸個粉碎,就像九一一之後。這些時刻在政治上可塑性很高,一些人認識到,災難製造了機會,而你又有一整個運動蓄勢待發,因為,運動的元素很大部份已由智庫等機構準備就緒,這些智庫幫意念早早熱身,這些意念在災難來臨前已準備好了。佛利民說,只有危機能產生真實改變,不管真實還是被感覺到的,當危機到襲,改變往哪個方向,將決定於那些早已埋下的意念及想法。

K:我們談一下智利,這個國家... ...大約1970年時,阿連德當選,他是一位社會民主當人,一位社會主義者,他當政了,但與美國關係不好,他被視為與卡斯特羅及蘇聯友好,多任美國總統都懷疑他。

N:是尼克遜及基辛格,我在書的結尾,引用了一封解禁的信,該信是基辛格寫給尼克遜的,當中談到阿連德的威脅,並不是當時向外界宣稱那樣。當時美國指阿連德靠向蘇聯,假裝民主派,實質想把智利推向極權統治。基辛格在信裡說,真正的威脅是社會民主擴張,蘇聯只是一個方便的藉口。要憎恨斯大林太容易,但是,真正的威脅是民主社會主義,一個處於極權共產主義及資本主義之間的第三條路。

K:你認為,在冷戰時,他們害怕這個,多於害怕蘇聯?

N:如果你細心看一下那些軍事政變,包括推翻伊朗總理摩薩德(Mohammad Mossadegh)及危地馬拉的阿本斯.古斯曼(Jacobo Arbenz Guzmn)--都是美國中央情報局策劃的,你會發現,被推翻的人都是民主民族主義者,而美國政府又會豎立起嚇人的稻草人,說是蘇維埃政權操縱的。你只要細心看,你會發現存在一種欲望,意圖有系統地剿滅中間民主立場,因為,它們才是對美國的外國投資構成威脅,這是毫無疑問的。

K:所以,阿連德被皮諾切特推翻,能得到美國大力支持,亦得到芝加哥學派經濟學家的擁護,他大規模殺害人民,並以殘暴手段對待反對人士,你認為,這是智利實施新經濟政策的計劃的重要部份嗎?

N:有人想把智利變成一個極端芝加哥學派經濟學的實驗室,這種想法,有點像想在比華利山發動革命。智利這個國家,非常不歡迎這種想法,但是,皮諾切特與那些拿取美國國務院資助從芝加哥大學學成歸來的經濟學家勾結,使得智利成為這些意念的實驗場所。這些意念到今天為止,也沒有在美國本土實施。例如,平頭稅(15%)、特許學校以及禁止工會參與任何政治活動的勞工法。你知道嗎?這些都是直接從手冊裡拿出來用的,這好像把佛利民的宣言變成法律一樣,他們以為這些都可以在智利實現,而且又得到許多對發展主義的支持,不過,這種想法要實現,當然需要用武力。

K:你談了許多關於拷問及殘暴,以及鉅變所帶來的震撼與對人民的影響,你視這些為經濟學家想法的一部份,他們認為,這才是唯一的出路,嚴厲地震撼人民及改造他們的想法,從而改變他們的行為,以及接受一種新的意識形態。

N:一直有一種想法認為,除非有巨大危機令其他可能性看起來更壞,否則,人民不會那麼容易放棄追求更好的生活,無論是失業問題、保障或公共房屋。你只要看一看新奧爾良,如果沒有天災,他們不會放棄自己的家,那些當權的人沒有計劃一場天災,但我可以告訴你,颶風襲擊後一個星期,我在新奧爾良,當時,該地仍然有一半淹浸在水裡,報紙引述一位共和黨國會議員說:「我們沒有辦法清除這些房屋計劃,但神可以。」

原文出自Z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