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即捐款

殖民的幽靈

殖民的幽靈

民政事務局長曾德成一番忽然民生的言論,矛頭直指「今日的議員,昔日的高官」陳方安生。他反駁陳太「沒有民主就沒有民生」的說法,因為陳太過去也曾參與了不民主的殖民統治。

就是說,如果陳的民主民生言論成立的話,那麼,她殖民地時期負責過的民生工作,豈非子虛烏有。換句話,曾德成的反問是這樣的,為什麼昨日的你願意效力「不民主的殖民統治」,而現在卻反過來針對同樣不民主的特區政府進行呢?這豈非持著「今時不同往日」的雙重標準嗎?

其中,滿帶著家仇國恨、最為情詞懇切的莫過於一句「不民主的殖民統治」。
很多人說,我們要「對事不對人」,所以曾德成不應該挖政敵個人的歷史來做箭靶。然而,所謂「不民主殖民統治」又豈是陳方安生個人的歷史﹖除非你天真地認為殖民統治就只有開明一面,否則的話如何重估這歷史就十分重要。

早陣子,陳方安生在遮打花園舉行的補選論壇上,也有過一段反省殖民統治、具歷史感的開場白﹕「今晚真是令人感觸良多,遮打花園昔日是殖民地特權階級的木球場,但這裡今日已經成為香港人爭取民主、權益的地方」。

我要補充,中環遮打花園可能已不再是特權階層的木球場,但社會上還有千千百百個隱而未見、延續自殖民地的「遮打花園」,它包括功能組別、小圈子選舉產生的特首等,這些都是為回歸後特權階級的「政治木球場」。因此,一種具有歷史感的民主運動,就應該以批判殖民統治開始。畢竟,回歸之後,特區政府繼承了種種源自殖民時代的威權統治遺產。我們應該向曾德成發問同樣的問題﹕為什麼當初你反對不民主的殖民統治,但現在你要擠身這個特權階層,變臉成你當初憎恨的對象?

根據他哥哥曾鈺成的回憶,當年曾德成在自已就讀的中學派發一些反對奴化教育的單張,「要求改革學校課程,指摘英國發動鴉片戰爭」。恐怖的是,作為一個在午飯時間派發單張的中六生,既沒示威也沒放炸彈,為的只是勇敢地說出自己的歷史看法,但卻遭到自己的校長報警,最後更吃了兩年牢獄之災。

荒謬的是,曾經領略過殖民政府粗暴干預結社集會自由的這些「左派」人士,回歸後非但沒有繼續他們追求社會公義的努力,反而在完全不民主的臨時立法會中「還原」公安惡法,進一步干預結社集會自由。

就算陳方安生過去真的是「助紂為虐」的殖民地高官,她也比曾德成進步﹕前者是由威權轉為民主,後者則相反地從反殖民統治變臉成殖民地威權遺產的繼承者。在民主發展標尺下,誰是進步一方,已經不言而喻。

在很多由威權轉向為民主的外國經驗中,在政權的轉變和更迭之後,往往牽涉政治上大量的自我檢討工作,從而使一個地方不會走威權統治的回頭路,它稱作「轉型正義」(transitional justice)。根據台灣政治學者江宜樺的說法,它是指「威權或極權統治時期,當政者曾經對人民(尤其是異議份子)所拖加種種暴行(如任意逮捕、囚禁、酷刑、殺害、栽贓、侵占等等),到了民主轉型成功之後,都必須在正義原則下,獲得釋放、平反、道歉、賠償,或司法上的訴究。在過去的政治學的文獻中,人們稱此種彌補措施為「溯往正義」(retrospective justice),現在由於『民主轉型』研究的盛行,學者改稱之為『轉型正義』」。

換言之,曾德成白吃了的兩年牢獄,又或者六六年的蘇守忠只是單純絕食卻被無理檢控,這些都應該獲得平反。而「平反」不是針對個人的歷史,而是全盤檢討使各種政治打壓成為可能的政治法律制度,例如公安條例。可是,這種反省工作沒有在香港發生,因為香港的所謂「回歸」,並不是由威權轉向民主,而是威權的延續。於是,如曾德成之流,不會再如當年般反對,今天無殖民之名,卻延續殖民之實的回歸後特區政府。時移世易,他更以一種管治階層的咀臉反問﹕「過去殖民者可以,為什麼我現在不行﹖」

文化評論人梁文道呼籲在人人都是民主派的今天,泛民應重劃政治光譜;馬國明更認為泛民應以檢討殖民管治模式為已任,深化我們的民主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