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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就是那團火——評澳門藝穗的三個本地新世代演出

青春就是那團火——評澳門藝穗的三個本地新世代演出

(圖為「蔣禎耘&凹凸之外」的澳門藝穗演出《手提箱》)

應今年澳門藝穗主辦單位的邀請,在剛去的十一月,筆者有幸「過大海」重臨濠江,分別於一連三個周末觀賞了多個演出,有機會一睹「澳門新世代劇場」的面貌,包括足跡劇團的《口靚仔!咪搞》、「蔣禎耘&凹凸之外」的《手提箱》、浪風劇社的《食飽飯》以及小型劇展《新世代實驗室4in1》。由於篇幅所限,筆者將會集中討論頭三個演出。2001年,筆者曾經以駐節藝評人的身份參與當年的澳門藝穗,事隔七年,澳門都市面貌變化之鉅,既見諸新舊樓宇的興建與拆毀,亦見諸人心的微妙轉向;而從澳門劇場新世代的作品,除了有機會一睹澳門新世代的劇場美學取向外,我們或多或少都可以從中看到這些心象風景的轉變。

青春無敵的「澳門新世代劇場」
「澳門新世代劇場」的風貌,若以四字歸納,可謂「青春無敵」。當然,青春的代價是「瑜不掩瘕」。事實上,這一批「澳門新世代劇場」的作品,無論在內容的思考深度,還是在藝術技巧上,都不無瘕疵,尚有不少可以改善的空間。但青春就是本錢,那團火,那份「有話要說」的熱,相比於老油條犬儒那種「無話可說的精緻」,又怎不教人動容!此外,「澳門新世代劇場」在美藝形式上的輕,也不難讓人聯想到九十年代末港台兩地的小劇場作品,他們或向流行文化取經,或結合新媒體的靈動,以一種輕巧靈活的敏捷,輕舟涉渡萬重山。

例如,足跡劇團的《口靚仔!咪搞》便聰明地結合了遊戲(狐狸先生幾多點)與流行文化的形式(彩虹戰隊),以不乏幽默的觸覺,在一段又一段虛擬的寓言故事,穿越記憶,重新找回失落了童年。「童年的消逝」本是永恒的題目,但若果我們把劇中一些現實指涉(例如劇中的主角之一「保護澳門舊區戰隊」、劇中一些角色對澳門教育制度的直接指控),跟這個永恒的題目連接起來,這個似虛還實的寓言的現實指涉性便不言而喻﹕在這裡,童年是在一個劇烈變動的都市景觀中行將消逝的,以寓言作為整個演出的主要藝術形式,便不單止是一個美學的選擇,這個選擇本身便有它的批判性。此外,像《口靚仔!咪搞》這樣一個節奏如此輕快的作品,相對於一個急速變化的大環境、一個一切在人們還沒有適應過來已消失的空間,它的節奏本身就是一種反抗,讓人切身體會到如何能夠以另一種速度與節奏對抗消逝。當然,光是「回到童年」並不足夠,因為站在進步的意義上說,回到「過去」並不是為了逃逸或懷舊,而是透過藝術虛擬的語言遊戲,對應當下的處境,釋放「過去」種種未被(充分)實現的可能性。

將澳門轉化為猶太集中營
至於「蔣禎耘&凹凸之外」的《手提箱》,則秉承了澳門藝穗的環境劇場傳統,選擇了以已空置了的勞校幼稚園舊址作為演出場地。演出曾經在本年6月於波蘭Bytom首演,跟二次世界大戰的最大集中營奧斯維辛僅距五十公里,作品則以一個小女孩在戰爭中的歷程為主幹,探索人在戰爭的離亂裡的存在境況、愛與希望。我們知道,環境劇場的演出場地大多是劇院以外的空間,而一般而言,環境劇場裡的所謂「環境」,指(一)演出場地本身的具體物理空間 (二)場地的符號或象徵空間(三)場地所置身的社會或人文空間。就此而言,作為一齣環境劇場作品,《手提箱》對於演出場地本身的物理空間與象徵空間,都有不少有趣的實驗與運用。首先,《手提箱》充分運用了場地本身的間隔,以演員的出入,讓勞校幼稚園舊址變成了一個記憶的機關,而在日裔導遊的牽引下,在尋尋覓覓之間,觀眾便不知不覺地穿過了時光隊道,回到了二次世界大戰的歷史現場。而作為幼稚園的舊址,場地本身的符號空間,很自然便做就了一種「童年」的氖圍,讓觀眾入乎其內。

不過,對於場地所置身的人文空間,《手提箱》卻似乎開墾甚少。要知道,勞校幼稚園舊址所身處是澳門數一數二的舊區,而空間本就會說話,若要充分發展環境劇場的可能性,場地所置身的人文空間,也就不能繞過。就此而言,《手提箱》更接近一般的舞台演出,因為舞台的煉金術最終的目的,是把「這裡」變成「不在這裡」。此外,由於演出的主要演區是幼稚園原來的唱遊室,狹長的空間一方面拉開了演區和觀眾的距離,與此同時,也把觀眾席收窄了,結果為演出觀賞增了不少障礙。至於演員在形體與戲偶演出的拿揑上,則仍有不少尚待改善的空間。

回到抽象的日常生活空間?
同樣是環境劇場的作品,浪風劇社的《食飽飯》則明確地以澳門當下的現實問題作為探討的主題。《食飽飯》一方面以四個主要角色(飛機師、畫家、賊以及小丑)的前後變化,探討澳門的進一步賭業化對新一代的正面衝擊(四個角色到最後都轉職賭場),另一方面則在演出中加插了不少時事新聞片段、澳門旅遊宣傳片的投影,把現實的聲音直接帶進演出。有趣的是,《食飽飯》對演出場地的運用,亦僅僅侷限在其物理與象徵空間的層次。無疑,借助於演出場地本身(新橋花園茶座)的物理空間特點,《食飽飯》的確便捷地營造了演出所需要的「日常生活空間」。但問題是﹕這個同時作為符號空間的演出場地,不無吊詭地,指向的卻是一個抽象的「日常生活空間」,而非當下的新橋花園茶座。連帶地,《食飽飯》對現實的批判也就顯得抽空,抽離演出所置身的具體人文空間。

此外,《食飽飯》在一些技術的細節上,也顯得差強人意。例如澳門旅遊宣傳片的投影,由於計算上的失誤(原本安排了由上而下投影在觀眾席的桌面上),最終只落得一個有聲無畫的尷尬局面。至於安排演員以侍應的身份在觀眾席間宣讀澳門的時事新聞,更沒有充分考慮到演員捕捉觀眾注意的方法,跟傳統鏡像劇場有異。結果,演出有不少時刻在無法轉化環境之餘,反過來給環境本身消化掉,觀眾走神,演出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原刊於2007-12-27 澳門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