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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uen Fun: 背囊?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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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東南亞,旅店客棧沒有廚房,在外面吃也很便宜

所以,兩個月裡面我們沒有煮過一餐飯

唯一煩惱是如何避開無處不在的肉食誘惑

 

來到澳洲,每一間青年旅舍或背囊旅舍都有廚房

而且通常廚具齊全,包括讓人存放食物的雪櫃和開放式的儲物架

三年前我在這裡旅行時,由於出街吃飯既昂貴也少選擇

每天在旅舍至少煮兩餐,包括計劃配搭餐單和購買材料

就成為行程的一部分

在等飯熟時順便看看別人都吃什麼,遇到友善的人甚至聊上幾句

也是我記憶中的一大娛樂

 

沒想到,三年後重來,我竟然覺得嚴重不適應

不是我變了,雖然這次我身邊多了個茵茵

而是世界變──以前通常只有七成住客的那些小旅舍

現在每日都有八九成、甚至全滿

雪櫃和儲物架基本上沒有多餘空位,煮飯時間廚房也擠滿了人

我們必須見縫插針般,與其他人爭爐頭、爭煲、爭鑊

才走開兩步去拿個鑊鏟或什麼的

回來時連爐帶鑊已有另一個人在煮

又或者,我們其中一個必須一直坐在飯檯邊

否則,煮好飯菜後也找不到地方坐下來吃

 

以人類中心角度而言

人多不一定是問題,人衰才是最大的問題

前面說煮好飯後找不到地方吃

就是因為有這些衰人──

在西澳洲首府帕斯市一間背囊旅舍

五、六個英美男人佔據著一整張可以坐十個人的大檯,高談闊論

另一張比較小、但也足夠坐六個人的圓檯

被三個20~30歲的德國女人佔去大半

她們不是在吃飯,只是在喝咖啡吃餅乾

一個年輕歐洲男子佔去餘下一小半,在吃飯

我們煮飯前放在圓檯一角的書本和筆記簿,則被推到檯中央

淹沒在她們亂七八糟的雜物之中

她們眼見我和茵兩手端著食物到處找空位

竟也視若無睹,繼續低聲講大聲笑

倒是坐在一張兩人沙發上、也在吃飯的一對英國情侶

主動讓座給我們

慣於在白人面前謙卑禮讓的茵茵不知如何反應

我卻是怒從心上起,禮貌地向英國情侶道過謝後

大步走近德國女人們,禮貌但大聲地請她們讓回一個空間給我們

 

我們住的床位房間總共有四張碌架床,住滿了八個人

每(班)人都有不同的作息時間,這是住床位的正常情況

多數人,包括我倆,在早晚時分,房間有人已經/還在睡覺時

出出入入都會盡量輕手輕腳,和用耳語交談

惟獨這三個德國女人,總是漫不經心地開門關門

噼嚦啪嘞地搞這搞那,大聲講大聲笑

 

逃到森林小鎮Pemberton,也是三年前的舊地重遊

想去朝拜(對我而言確實是朝拜)這裡的森林和古老大樹

這裡的青年旅舍也一樣人滿為患

全是拿「假日工作簽證」在這裡摘水果的背囊客

其中有六、七個日本年青人

由於他們長期住在這裡,廚房變得好像是他們的私家地方

每天晚上,總有人把收音機聲量開到最大,其他人就三五成群地

一邊與流行曲鬥大聲地聊天,一邊煮大餐

──焗麵包、炸薯條、煎牛扒、煎羊扒、天婦羅、薯仔炆雞……

我和茵沒有動力加入其中,也沒有精力時時與之抗衡

只好一方面降低我們對食物的要求

晚上改吃罐頭湯、罐頭玉米加生菜沙律、和全麥麵包

另方面改變我們的作息習慣

趁中午他們全都在外工作、廚房清閒時,才煮意粉

並預先洗乾淨晚上吃的生菜

 

才剛有點適應下來,打算在這裡多住幾天

衰人又再出場──

適逢週末,那些背囊客一場接一場地睇DVD

很不幸,我們的床位房間與電視房之間只隔了一層木板

更不幸是,那天我倆都想早點上床,看點書,然後睡覺

但是從晚上八點幾開始,荷里活電影音效

就以雷霆萬鈞之勢,直搗我們耳鼓和大腦

書是看不成了,覺也別想睡

茵在上格床,我在下格床

一步之遙,兩個愛爾蘭同房不約而同都戴著耳筒

在另一張碌架床上一動不動

不知道他們是已經幸運地入睡

還是和我們一樣,努力嘗試忽略噪音

無論如何,由於他們雙眼緊閉

我也不敢去問他們是否還清醒、並組織一次抗議行動

於是在床上輾轉反側,被逼聽著公式化的「戲劇性」音效

茵很持平地分析:

鄰房的人因為投入了畫面和故事中

所以覺得那些音效是加強官能刺激、是享受

而我們則因為想休息,又抽離於畫面之外

所以就特別覺得它們是噪音

我自己則得出一個結論:

荷里活電影表面上好像很熱鬧很多選擇

但其實好很悶,配樂千篇一律,故事陳腔濫調

只有腦筋壞掉的白癡才會不停地睇完又睇

 

這個發現一點也沒令我興奮,反倒又令我心火上升

看看鐘已經半夜十二點幾

忍不住翻身下床,走去叫他們降低聲量

幾個癱坐在沙發上的日本人和白人,彷彿被鬼迷般,動也不動

回到房間,和茵商量商量,決定去關掉電源總掣

給他們來一個全屋盡墨!

可惜,我們又驚又喜地竄回房裡不夠兩分鐘

那班背囊客竟已摸黑找到總掣開關

我們卒之還是被《哈利波特》一直轟炸到凌晨兩點!

期間茵茵起勁提議破壞電視機的各種方法

包括剪斷電線、拆掉插頭、甚至倒水入機身

最後因為驚俾人發現要賠錢而作罷

 

對背囊客的討厭,就像我們的開支一樣,直線上升

終於在南澳洲首府阿特萊德另一間背囊客旅舍達到頂點

這間旅舍也是我三年前住過而又有好記憶的

現在它換了新主人,全新裝修

不僅加了價,而且還「進步」到在床位房間內也安裝了電視機

同房的三個年輕人當然很高興──

從此以後,出外旅行也可以和在家時幾乎完全一樣

每晚回來,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視

完全不理會房間內還有其他人,更不會問問別人是否想看電視

 

我學習茵茵的持平:

「有電視就開來睇」,對多數人來講係好理所當然的事

早十年八年,我自己也不曉得要先問問身邊的人是否想睇

而且從來沒有人在我看電視時向我抗議過

最多只有阿媽一邊睇電視劇一邊批評劇情無聊

或者叫我別看太多,以免妨礙了「正經」事情

 

好吧,我嘗試跟著看

可是,天啊,又是那種充滿競爭的遊戲節目

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那麼權謀,那麼殘忍,被淘汰的人又哭又怨的

卻又偏偏個個都「中」個頭埋去玩埋一份

這種節目,睇一分鐘都嫌浪費我的寶貴生命

惟有和茵茵出去外面走廊的沙發

明明很想上床休息,都要等到十點幾十一點

才似乎是「適合」的時間回房去請她們關電視

 

同房其中一個年輕女子

關掉電視後就走出門外,用手提電話加電話咭大聲講電話

一直講到又是凌晨兩點幾才罷休

我倆幾次睡著了又被吵醒

茵茵又拉著我不停計劃

翌日一早我們出門去搭火車時

順路把她所有鞋分開丟到沿路不同位置的垃圾桶去

不過最後終因我們心地善良而作罷

  

住旅舍變成擔心無法好好休息和與其他人發生衝突的心理負擔

可幸這時李子農莊的洛平傳來電郵

接受我們再次去她那裡WWOOFing

 

看過《愛慾非典型》的朋友會知道

WWOOFing是「有機農莊義務工作者」的簡稱

以勞動交換免費食宿

目的是在個人層面推廣有機耕種、永續農業、和進行文化交流

 

洛平的農莊不是商業性質,種的菜也只有幾棵

在「李子農莊」的名字後面,其實還有一個註腳

──「Women’s Land (女人之地)」

根據她的自稱,她是個女同志女性主義者

實踐一種分離主義的性別政治

即是:她的農莊只歡迎女人,她個人的日常社交也只與女人來往

以我有限所知,這是七、八十年代激進女性主義的一個傳統

洛平只是與男人分離

有些女同志的分離主義,則甚至連異性戀女人也不來往

 

我和茵都不認同洛平的分離主義

但我們和她在這方面卻也沒有什麼爭拗:

我認識她三年以來,她一直都以做清潔散工為生

現在她更每星期有四天必須清早五點起床出去工作

其中三天要做到晚上七點多才回來

如她所說,她是個貧窮的女性主義者

 

當然,與香港一樣,澳洲這裡的貧窮也只是相對而言:

洛平有政府的社會保障以補收入之不足,無需擔憂基本生活

還有兩個中產階級的父母

偶爾給她一點點錢,好讓她可以去探望他們

(澳洲的交通費超級昂貴)

而且再過一年半載,她就還完貸款

擁有這座兩個足球場大的山頭

 

但是,洛平即將擁有的這片土地

以香港人或悉尼人的標準來看,只不過是一片荒山野嶺

離最近的消費場所也需十分鐘車程

而洛平既不打算把它再出賣投機賺錢

也不把它用來大興土木搞房地產

或像她的鄰居們那樣,搞葡萄園釀紅酒做遊客生意

(這一區是著名的紅酒旅遊區)

 

幾十年前,這個山頭原是一個經營失敗的牧場

和澳洲各地許多地方發生的事情相似:

牧場主把這裡原有的樹林砍光

拚命使用化肥、農藥、和除草劑

也仍然沒法與資本密集的農業大公司競爭

於廿五年前出賣牧場走人

洛平和另一個女同志合夥把它買下來

夢想復育這片土地,實踐永續農業、和建立一個女同志的社區

 

1970、80年代

澳洲的反戰運動和嬉皮運動發展出許多另類社區

其中大多數都反等級制度和實踐非暴力原則

洛平她們的「女人之地」便是其中一個

廿五年來,許多女同志、和少數異性戀女性主義女人都在這裡生活過

她們當年種下的種子,如今已長成一片片小樹林

她們一手一腳蓋起的幾間小木屋,現在也還屹立不倒

只是因為好一段時間沒有人住,成了老鼠和負鼠的快樂家園

 

我和茵搬進了其中一間小木屋

蓋建它的就是當年與洛平合夥買農場的女同志

她是從愛沙尼亞來的移民

與愛人在農莊生活了大約十年之後離開

今年初因癌病去世

我們住進去的頭一晚

在扭熄油燈入睡前,特意向她沉默致意道謝

那天晚上,我生平第一次做了一個有音樂的彩色夢

 

我們本來只打算在那裡住四、五日

結果卻住了整整三個星期

除了因為可以節省開支、和想多享受寧靜的時光之外

也因為見到洛平確實需要我們的幫忙

例如幫她堵住儲糧室屋頂的老鼠洞

清理她屋簷上的雨水溝、好準備雨季來臨,等等

之前有個女同志新種下的三十幾棵樹苗

散佈於山頭各處,與儲水罐距離最遠有一百多米

中間沒有水喉,必須來回提上十六、七桶水才全部淋完

由於今年雨季遲遲未來,洛平又那麼忙

有幾棵樹苗已經枯死了……

洛平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生活已經有五年

雖然很享受獨處的自由和空間

但也很喜歡有我們的陪伴

所以當她不必外出工作時,她總是和我們不停地聊天、討論

而我也不介意,在她工作晚歸的日子為她多煮一份飯菜

好讓她回來可以少做點家務

 

在第二個星期尾,我們發生了一次爭拗

 

澳洲號稱世界上最乾旱的大陸

南澳洲則是澳洲最乾燥的地方之一

李子農莊在山上,既沒有地下水也沒有自來水

日常生活飲用清潔及淋樹淋菜,全靠冬天儲存下來的雨水

我們來到這裡時是深秋時節,儲水罐裡的水已經所剩不多

而泥土經過整個春夏秋的風吹日曬(這裡夏天氣溫高達40

也都結成硬板一片

一桶水倒下去,有大半桶會四處流瀉,白白浪費

 

我們依照洛平的囑咐,替枯死了的幾棵樹補種新苗

我留意到,許多樹苗的根部都壓著兩三塊大石頭

並堆著一些枯葉

往那裡淋水時,水都很快被吸收下去

我猜想那大概是某種保濕的裝置

而要做到這個效果

就必須在種樹時在樹苗四週預留一個比週圍地面低的坑

再把石頭壓在樹根旁

但茵的做法則不同

她是用土在樹苗四週堆起一個比週圍地面高的坑

然後把石頭壓在土堆旁,以防止漏水

 

那幾天我覺得很疲倦:

洛平說話又多又快,我必須很集中精神才能大致跟得上

而茵則時常乾脆放棄,關上耳仔什麼也不聽

於是,當洛平告訴我們需要做這做那時

例如她想我們在哪裡種樹之類

有時我必須多問一次才完全明白她的確切意圖

而她對此並不總是很有耐性

另一方面,茵雖然很多時也在場

其實她聽不真切,但又不即時追問

往往到我們真做起來時

她又要再問我一次應該做什麼、或怎麼做

於是我又得再向她解釋

而我對此同樣也不總是很有耐性

這便令到我與洛平之間、及我與阿茵之間都頗有點張力

平時我尚可以不時與茵傾談這個問題

但那幾天,月經將至,我的能量直線下跌

不想再擔任這個角色

覺得應該阿茵與洛平直接對話

 

所以,當我見到阿茵把石頭壓在土坑四週、而不是樹苗根部時

雖然心裡有疑惑,但也沒有問她

反正她做的坑能把水儲在樹苗四週,讓它慢慢滲下去

這也達到了不浪費水的目的

 

過了幾天,一個上午,我倆正曬著太陽吃早餐

洛平拿著一張白紙走過來

很不耐煩地在紙上邊畫圖邊告訴我們:

石頭應該壓在樹苗根部,而不是壓在土坑四週

因為這裡的太陽威力無窮

若泥土完全暴露在陽光下,只消一天

太陽就會從泥土中蒸發掉三吋深的水份

所以,保護樹苗四週泥土的濕度非常重要

這樣樹根才能在石頭下面的濕土中慢慢生長

 

我和茵站在洛平面前,感覺像兩個做錯事的小學生

我當時的臉色大概不很好看

洛平邊講邊不時看看我,講到最後,她補充了一句:

「我很欣賞妳們做的土坑

但那只適用於香港,在這裡是完全錯了

這就是我給妳們上的一堂永續農業課!」

 

我多謝了洛平

然後和茵花了一個小時,一邊補救我們的過錯

一邊嘗試找出心裡的不愉快感覺是什麼回事

小時候我經常被阿媽批評不夠虛心

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事卻又不服氣呢?

 

我發覺我在想念鄭智雄:

以他錄像大師的地位,在指導初學錄像的人時

他從來不會擺出一種導師的姿態

無論「學員」拍出來的影像多麼「怪」、「錯」

他都總會先問:你妳這樣拍,是想表達什麼?

然後他會很有耐性、甚至很有興趣地聽對方解釋

再根據對方的想法加以技術上的指點

或甚至改變自己既有的認知

 

當然,拍錄像不同種樹

樹苗是生命,我們做錯了杝們就會死

但拍錄像也要用錄像帶和電呀

也一樣可以說:拍錯了就會浪費資源

我不是不服氣自己做錯了事

但首先得搞清楚錯在哪裡

把石頭壓在土坑四週的是阿茵,不是我

我的錯,是在於沒有即時提醒阿茵,或盡快問清楚洛平

而我不喜歡洛平當時那種居高臨下的氣焰!

 

我和茵又花了一個小時,討論是否告訴洛平我們的感受

這對我不能說很容易,但對茵就更加困難

因為她向來都慣於把不快藏在心底,然後走人

但是茵也明白,這種處理方法其實並沒有消解她心裡的不快

只是把它壓抑下去,而這對她日後的人生有負面影響

 

最後茵決定和我一起同洛平傾

為了減輕她的壓力

我們又決定,她用廣東話講,由我做傳譯

首先她告訴洛平,自己是做錯了

然後她說:妳應該在叫我們種樹時告訴我們該怎麼做

 

我一翻譯完,洛平就哭起來,說:

她知道自己做得不好,可是她這麼忙

早上五點要去工作,又要趕做功課,壓力很大

(她正在進修心理輔導課程)

還得抽時間參加女同志的聯誼活動

又要這,又要那……

 

一起生活了兩個星期,我們當然知道她很忙

正如阿茵所說:在找她傾之前也已經猜想到

她是因為忙才沒有留意與我們的溝通

可是,需要講的總還是要講出來

只是我們沒想到她會哭成這樣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

我就學著從她的藏書中看到的女同志社區經驗

給她一個擁抱

茵也跟著輕輕抱了一下她

這很有效,她馬上就沒哭了

 

我對洛平說:「我也有錯,我留意到石頭壓在樹根旁

但我既沒有提醒阿茵,也沒有問清楚妳……」

洛平說:「不能怪妳,妳月經快要來了,沒有精神……」

我心裡仍然有點不舒服

我想對她說:今早我多謝了妳給我們上了一課

可是搞成這樣,其實妳也有責任

現在妳應該給回我們一個道歉

但看著她淚痕甫乾的臉,這些話我又說不出口

正在低頭思索如何處置心中剩餘的不快

忽然聽到她說:

「這幾年我都是一個人生活,現在多了兩個人

當然我很喜歡妳們,但也有點壓力,應付不來

我既是妳們的朋友,又是妳們的波士……」

我不加思索抬頭回答說:

「我們可沒把自己當做妳的工人。」

 

這是事實,雖然和她相處時間長了

我會不喜歡她的臭脾氣,時常令我也緊張埋一份

擔心自己是否做錯事、或令她失去了私人空間

但我也很欣賞她以自己是女同志女性主義者為傲

很佩服她野性不馴的生活方式──

有多少個女性主義者可以在53歲仍然獨自在山上生活

每晚不用電筒摸黑翻過山坡去沒有電的小木屋睡覺

長年必須節省用水

但仍然樂此不疲,打算在此終老?

(茵特別補充:洛平寧願自己的碗碟洗得不乾淨

 和隔兩天才沖涼一次

 沖完後又要一杓一杓地把污水舀起倒進膠桶內

 至少重複這個動作數十次,才可盛滿四至五桶水

 為的就是不浪費每滴水,也要保證有足夠的水去淋菜淋樹

令杝們得以繼續生長下去)

 

而且,我知道,很多時,我和茵無需開聲

她就已經主動做這做那,以幫助我們在這裡生活得安心和舒適

對此我心存感激

問題是,雖然她真心想幫我們

但她這麼忙,而我們又不能總是跟隨她的主觀意願或時間表

於是變成她越想幫我們,我們若不同意她,壓力就越大

而我一直覺得,我和茵兩個人在她那裡落腳

對她其實多少會造成負擔

尤其是在儲水量已經很少的時候

儘管我倆三、四日才沖一次涼

並跟隨她的做法,用沖涼水淋樹淋菜

而且還自己買食物與她分享

但始終也仍然要處處小心

避免因為自己的大意而增加她的負擔

 

既然彼此都有壓力,那麼就離開吧

我們種的蠶豆,有一大半都出了芽,長勢旺盛

我們淋水和新種的樹苗,除了兩三棵外,也都長出了新葉

一直都是大太陽的天氣,也變成多雲和間中小雨

遲來的雨季即將開始,不必再完全依靠人手淋水

我們可以放心地走了

 

在李子農莊最後一晚

洛平帶我們去市郊一個全女同志的舞會

這是一個40歲以上女同志的團體「金色俱樂部」的定期活動

舞場借用一間天主教中學的禮堂

入場費約港幣五、六十元,包括免費咖啡、茶水、餅食和抽獎

大約有一百多個女同志參加

年紀最大一個有72

洛平的許多朋友也來了

其中有她的舊情人和新目標

有坐輪椅的阿珊及夏妮婭、菲律賓移民迪華

還有一整檯用手語不停交談的聾啞女同志

我和茵茵跳完又跳,茵茵花樣百出、舞姿百變

活潑開朗、機靈可愛、性感迷人

而我就只會胡亂彈跳、甩手甩腳

興高采烈之際

忽然想起,上一次我這麼激烈盡興地跳舞

是兩年前在香港的七一遊行

在皇后大道中馬莎百貨門外

在一群相識不相識的遊行人中

身邊有個同樣只會胡亂彈跳、甩手甩腳的翔翔

和舞姿含蓄而渾然投入的李奧……

 

當晚洛平帶我們去一對女同志朋友家過夜

翌日她把我們送到阿特萊德市區旅舍的門前

儘管她自己已經遲到了下一個聚會

但還想等我們入去問好是否有床位

以免萬一沒有的話,她可以送我們去另一間

 

「十月初李子農莊慶祝廿五週年

我邀請了許多曾經在此生活過的女同志和朋友來住幾日

請妳們也要來啊!」

她不知已經第幾次說這句話了

 

我們也想再去

我們在那裡度過許多快樂時光

茵茵生平第一次近距離見到許多動物

包括笑翠鳥、袋鼠、綿羊、刺蝟、和許多七彩鸚鵡

又學會了用斧頭劈柴

我則學會了用兩張舊報紙和一堆枯枝生火取暖

都是些以前從不覺得自己會做得來的事情

我們更愛上了自己在樹林中找個地方掘坑屙屎

既好玩又負責任(相比於把自己的屎尿沖到大海裡)

還可以慳很多水,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而洛平在沒有壓力時,也是個可愛又幽默的女人

雖然她的分離主義性別政治很 die hard

但是,有一次,她在電話錄音機聽到翔翔的留言之後

也很溫和地說:

「噢,他真可愛!

亞洲(基佬)男孩都比較可愛喔,不是嗎?!」

 

現在,首先,我們要找個地方

脫離背囊客的世界

揮揮手為我的自由   今天與你分手
不需要眼中有淚流   人總有分別時候
 
遙遙長路我不會回頭   不必替我擔憂
今天在我雙手裡頭   人想到走應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