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陸葦
尖酸刻薄的人總是擁有最多的聽眾，因為某程度上來看，他們的觀察往往最到point。引用他們的話，去迪士尼的人，是拜倒在白雪公主石榴裙下的無可救藥的浪漫主義信徒；而在世貿會議召開時來示威的人，是拜倒在激進主義之下的浪漫派理想主義者。
從9月到12月，香港都被這些「浪漫」的氣氛迫到埋身，相信政府可以暫時用「浪漫之都」來宣傳香港。
再過 3 天，我們就成為一個有迪士尼樂園的城市了，這一點有時頗令人難以置信，無論是對熱切期待者，還是懷疑抗拒者來說；再過 3 個月，香港將舉行世界貿易組織部長級會議，屆時我們的城市將會成為成千上萬國際自由行人士的示威場地。
就在這 3 個月，香港同時擁有了全球最純潔的白雪公主，也迎來最品流複雜的一群國際抗議分子，並以這矛盾地並存的特質，成為國際焦點——在恐怖主義盛行的時代最令人既愛且恨的曝光率。
究竟喜歡迪士尼的人是如何全球化地喜歡迪士尼？世貿的抗議者又是如何國際性地反全球化？
迪士尼無遠弗屆
喜歡迪士尼的人當然希望樂園就建在他們家門口，天天免費看煙花滙演；但批評的人，卻說迪士尼這個王國其實已統領了全球的文化，威脅到本土文化生長。這說法究竟有沒有道理？《Dazzled by Disney?: The Global Disney Audiences Project》(Leicester University Press, 2001) 一書記錄了一個在 5 年前進行的全球性迪士尼觀眾研究報告，是同類學術研究中最大型的一個。
透過對全球 53 個國家共 1,252 名大學生所做的問卷調查，報告得出的結論是，迪士尼普遍存在於調查所及的國家文化中，而迪士尼產品大量並且品種齊全地出現在這些地方。
若用數字來表達，就是有 98% 受訪者曾觀看過迪士尼電影（除 7 個國家外，其餘國家 100%，日本的 83% 屬最低），79% 曾看過迪士尼製作的電視節目（不包括迪士尼頻道），50% 看過迪士尼頻道，72% 曾租過相關錄影產品，44% 曾購買過錄影產品，82% 看過迪士尼書籍，72% 曾收過迪士尼產品的禮物，60% 曾送過迪士尼產品給別人作禮物，54% 曾到過其中一個迪士尼主題公園！
除了問卷，該調查還透過訪問及觀察去分析全球迪士尼現象。在日本，其中一名調查員寫道，一名學生在讀過一本批評迪士尼的書後，對批評感到憤怒和不可接受。無論如何，調查非常鮮明地道出迪士尼的影響。在問卷列出的 19 項迪士尼價值觀中，有趣（fun）和夢幻（fantasy）是排在最前列的特質。究竟香港潛在的這批擁抱有趣和夢幻的浪漫主義者如何回應以上數字，就不得而知了。
反全球化迫在眉睫
那麼在世貿會議外示威的那批人又是甚麼人？相信，這樣的示威第一次引起你注意時，應是在 1999 年的西雅圖，數萬人的示威最後演變為大規模騷亂，使會議中斷。其後，2000 年又有 7 次類似的大型示威。他們到底是甚麼人？
我依然喜歡引用尖酸刻薄者的描述。有人曾引用政治小說家喬治˙奧威爾（不知道在甚麼語境下說的）的話來概括這批人的特性，他是這樣說的：「僅僅是邀進主義之名本身，『就以磁石般的力量將英國的每個飲果汁者、裸體主義者、穿拖鞋者、性癲狂者、教友會信徒、自然療法江湖郎中、和平主義分子和女權主義者吸引過去。』」
翻查了一下上一屆世貿部長級會議的非政府組織登記名單，發現這些組織包括關注吸煙與健康、可持續發展、環保、基因改造、人權、多元文化、知識產權、新聞自由、婦女與經濟政策、動物權益、消費者權益的組織，亦有牛奶、蔗糖、雞、森林與紙、鋼鐵等生產者組織，共約 2,000 個。至於其他散兵游勇，不排除其中有些就是奧威爾所描述的那些吧。
而這些人也可以分為幾類。《全球化、反全球化與中國 —— 理解全球化的複雜性與多樣性》（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是中國學者在西雅圖事件後迅速出版的分析文集，有作者總結出 3 類示威人士：發達國家勞工界滿懷自顧性動機的組織、信奉世界主義意識形態的環境保護主義者和人權運動分子；來自遭受全球化嚴重衝擊並因而實在或潛在地嚴重不滿的非西方欠發達國家的組織和人士。
來到門口了
香港不獨有組織已成立「民間監察世貿聯盟」，準備參與其中，這批龐大的隊伍已使香港特區政府嚴陣以待，前天就公布已圈定紅磡區多個球場作示威區；為迴避開幕當日的混亂場面，灣仔 80 間及紅磡數間學校將會停課一天。
為了蒐集資料寫這篇文章，我從鰂魚涌坐巴士到銅鑼灣的中央圖書館。在北角新都城的佐丹奴，看見櫥窗模特兒穿上活潑可愛的迪士尼時裝系列；經過炮台山的渣打銀行，看到玻璃正門旁邊豎起了「My Dream Account」的宣傳掛幅，錢罌上有香港迪士尼的白雪公主城堡和一眾歡樂的卡通人物造型。我真切地感到，無論是全球化還是反全球化，這些議題都不再只屬於書本的理論，現在統統來到自家門前了。是時候好好想想了。
﹏﹏﹏﹏﹏﹏﹏﹏﹏﹏﹏﹏﹏﹏﹏﹏﹏﹏
延伸閱讀
《全球化迷思》，朱道凱譯，台灣群學，2002
《玻璃˙紙˙咖啡豆》，莉亞˙柯恩著，台灣時報，2000
《非暴力抗爭》，彼得˙艾克曼和傑克˙杜瓦著，究竟出版，2003
《歷史與記憶》，王斑著，牛津大學出版社，2005
香港經濟日報
2005-09-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