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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流感狂想曲之一: 十八樓養雞

是2002年寫的小小說, 一共三篇, 禽流感爆發, 從電腦翻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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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流感狂想曲之一
十八樓養雞
阿藹

母親是在農村長大的,每次她看到政府殺雞,她都慨嘆說:「好好的雞,無原無故就要殺死牠們,太殘忍了,為甚麼已往沒聽說過甚麼的禽流感?」她沒有宗教信仰,但每一次都會為那些雞哀悼。

母親已經退休,但因害怕退休後生活孤獨,她還是繼續在山頂的中上住宅區當清潔工,每天她看著一個個貴婦牽著不同類型的名種狗,有的視小狗為孩子,她感覺很納悶,不明白人與動物的關係為甚麼變得那麼奇怪。但亦因為這個原因,有一天她看著電視報導殺雞的消息,忽發奇想,覺得自己退休的生活終於有著落,她可以養雞,心想養雞比養狗來得合理。

其實她一直很喜歡養雞,她的生肖屬雞,小時候,她在家裡負責喂雞和採雞蛋;移民到香港以後,她亦在我們居住的木屋中搭了小雞棚,後來鄰居討厭雞屎的氣味,狠心地用老鼠藥把幾隻雞逐一毒死,母親曾為死去的大母雞流淚。

這次母親的養雞決定,除了是找退休後的寄託外,她亦很想重拾小時候那一種雞的味道(每一次吃雞,她都會投訴說雞的味道大不如前)。她隨即辭退了清潔的工作,買了兩隻黑毛小雞,在十八樓公屋的小露台,用紙皮和鐵絲網搭了一個小雞棚。每天,她用菜頭菜尾和吃剩的米飯去喂牠們,亦為牠們清兩次雞屎。

小雞一天一天的長大,母親決定牽著牠們到公園散步,她準備了兩條尼龍繩,綑著雞腳,每天清晨五時起床到公園放雞,以便牠們啄食小蟲和碎石(碎石可幫助牠們消化),大概兩個月的光景,牠們開始在公園的草地上生雞蛋了,而母親亦回復她小時候採雞蛋的生活。

雖然她盡量晝伏夜出,被免他人講閒話,但傳媒始終發現了這宗十八樓養雞的「奇聞」,新聞睇真D晨早五時跟蹤她做訪問,接著負責公屋事務的議員開始回應說公屋不可以養雞、醫學權威指出住宅養雞會引發疫症、市政事務署發表聲明說公園範圍內不得放雞、養雞協會說住宅養雞會影響他們的生計,要求立法禁制、心理學家說母親有嚴重的偏執病徵、鄰居紛紛表示最近的蚊蟲好像突然多起來;大家要求盡快「處理」兩隻雞。

母親看著兩隻黑色的母雞,眼淚不絕的湧出來(雖然她一直很想重拾兒時的味度,但卻一直不捨得屠宰她們),即使「社會」要求她「處理」牠們,她卻誓死不屈,還買了幾把鐵鎖,把自己和兩隻母雞鎖起來。

最後消防處、警處和市政署召開緊急的會議成立小隊,要攻入母親的單位殺雞。他們剪開一條條的鐵練,以大聲公要母親交出雞來,她擁著兩隻母雞在懷中,躲進露台的雞棚中,幾個女警上前按著她,穿著白色防疫服的市政署人員從她的懷中搶過黑色母雞,放進毒氣膠袋中殺死。她嘶聲力碣地叫喊著:「這是作孽啊!」,然後昏厥過去。

那天之後,母親有好幾天不吃不語,眼淚不斷地掉下,整雙眼變紅,如兩隻黑雞的眼晴,在黑暗中閃出火光。接著她開始蹲著一跳一跳的走路、生吃白米;每天早上五時,她更會站出露台,發出幾聲淒厲的雞鳴,鳴聲從十八樓散開,周遭的高樓大夏發出一重一重的回響,整個城市都被這鬼魅般的哀號驚醒,但所有人都不發一言,從此天空蓋上一層灰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