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人剛剛否決了歐盟憲法，好像丟了一顆原子彈，歐洲人還沒有清醒過來，忽然荷蘭人以近三分之二的國民又否定了「歐憲」。雪上加霜，現在我對「牆倒眾人推」的諺語有了深一步的理解了。兩國否決，德國的輿論也跟着開了鍋。已有評論員、輿論家通過媒體表示，德國也需要公投憲法，對德國議院的通過不信任，不反映民意。有的開始懷疑，歐盟是否非要不可？
德國的經濟本來是歐洲最好的，德國馬克也是世界上的硬貨幣，現在，德國經濟被歐盟硬拉下來，硬和其他歐盟國家扯平，現在東歐窮國也加進來，生活水平更會往下降，長此下去，德國完蛋了，德國必須學挪威，退出歐盟，恢復馬克。其實，這種說話太不負責，東西德合併給西德造成經濟負擔是主要原因之一。總之，德國人的方寸大亂，其他老歐洲人如比利時、盧森堡、荷蘭、法國、意大利也都如此，互相怪罪，找替罪羊。他們都在回憶最初的「歐洲共同體」時代。筆者發現，歐洲有一批人都在走火入魔了。
荷蘭人為何反「歐憲」？
好好推敲一下，各國的老百姓對「歐憲」所持的態度、反對的理由都是不同的。荷蘭人不像法國人那樣對本國政府那麽反感，他們最擔心的是，憲法通過後，荷蘭這麽一個小小國家會失去了「自我」。二戰後荷蘭一直自由自在，總理得聽國民的，老百姓可以決定本國的命運。現在歐盟愈來愈龐大，國防外交經濟愈來愈集中到歐盟中央，《憲法》通過後，小小的荷蘭就好像被淹埋在洶湧的海洋裏，隨波逐流。其次，本來荷蘭是歐洲國家裏最自由的，連毒品和性交易，荷蘭政府也開綠燈。他們支持自由主義，反對白人歐洲中心主義，支持東歐國家進歐盟，對第三世界國家一視同仁。可是，自從歐盟成立，統一貨幣後，國家經濟愈來愈走下坡，福利減少，尤其是不久前一個著名的荷蘭導演，拍攝了一個穆斯林蘇丹女子反對伊斯蘭教的影片而被伊斯蘭極端主義者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殺，激起全國反伊斯蘭的怒潮。
荷蘭人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從寬宏大量轉為保守排外。他們不要大歐洲，不要統一的憲法，不要東歐國家，更反對土耳其進入歐盟。
骨牌效應正起作用
本來對歐羅最有反感的是德國人，因為德國馬克走到全世界都響噹噹，但是德國是個戰敗國，痛定思痛，力求實現大歐洲，以免再蹈覆轍。因而德國處處以大歐洲為重，最怕的是別人說你們大日耳曼民族的法西斯思想還沒改變。在實現歐盟和統一貨幣上，德國起了奠基、少說話、多給錢的作用。為了歐洲大聯合，他們是做到了仁至義盡，老百姓有許多話都憋在心裏。
法荷國民忽然否定歐盟憲法，等於給德國人開了綠燈，打破他們說話的忌諱，如果立即公民投票，筆者相信德國三分之二的人會贊成重新退回到上世紀的黃金八十年代。
至於說東歐國家，波蘭捷克也即將投票表決支持或反對歐盟憲法，他們的國民在半年多前還因為能加入歐盟載歌載舞，現在形勢有了變化。當他們知道，法荷國民不支持歐盟憲法，其中還有反對東歐國家加盟的原因，這會對他們的自尊心有所打擊。這豈不是說，你們老歐洲是施捨者，我們成為要飯的了。為什麽我們是新歐洲？難道我們是新搬來的？
他們並不反對歐盟，主要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成熟。老歐洲人真的反對歐盟？不！並非如此。他們都是歐盟奠基人，支持還來不及。主要是他們目前對歐盟的發展很失望。一方面，他們希望有一個強大的、對美國有約束力、但又是和平的民主的歐盟。另一方面他們不希望歐洲變成一個世界超級聯盟，做世界的警察，向世界派軍隊。他們不希望見到歐盟中央權力大到牽制他們本國的手腳，失去國家的自主權，一切由歐洲幾個保守的政治家來決定他們該怎麽做不該怎麽做。這種矛盾使他們決定投反對票，但是，並不等於否定歐盟的存在。
何況，歐盟憲法裏面的許多內容，歐盟理事會早在多年前已用各種法律的條例規定下來，沒有憲法，歐盟各個環節照樣可以繼續運作。這一否定，反而更加重歐盟各國對憲法的重視，好好研究，廣泛徵求意見，使它能更加強歐盟一體化的威力。
筆者認為，法國和荷蘭國民投反對票，主要是天時地利人和都不成熟。如果在美國剛剛挑起伊拉克戰爭時投票，如果在東歐國家還沒有進歐盟時投票，如果在幾年後，歐洲經濟大好，失業率降低，東西歐國家融到一起，一片繁榮時投票，情況都會不一樣。偏偏目前，伊拉克成立了新政府，歐洲經濟很不景氣，國家經濟捉襟見肘，歐盟國家內部在很多問題上意見不一致。可是歐盟各國領導人，不知是為了表現自己在位時的政績，還是吃錯了藥，出現了浮躁情緒，過急地把歐盟憲法在羅馬草草通過。
國民連憲法是什麽樣子都不知道，這不是把他們看作阿斗，他們為什麽要投贊成票？
關愚謙
信報財經新聞 2005-06-08